向彼方 第337章 落魄的骑士4

两个落魄的人继续在一望无垠的草野上前行，红日依旧高悬于天，不曾移动分毫，仿佛时间已经静止。然而风吹草动，莹亮的孢子四处飞舞却又在提醒他，这个世界仍在以它的方式运行着。而这样一来，前后便产生了矛盾与不可调和的割裂感。

他们又向前行了许久，然后在河流旁休整。此时，亚森的腿已经走得有些麻木，腰背更是酸痛不已。他解下胫甲，用手轻轻揉捏，接着又将胸铠卸下，顿时感到一身轻松。

“我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他轻声说道，“等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旅馆的床上，而我们离红岩堡只剩下一天的骑程。”

“然后当我们到达红岩堡，发现城堡内一片死寂，只有大厅内遗落着一具黑色骸骨以及数具白骨。”莉卡替亚森补充道，“接着我们进入地下洞窟，经历崩塌，再次站在这片昏暗的草地之上。”

无限循环的梦，亚森在心中接道，这让他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一个相似的梦，却怎么都记不起在当时的梦境中发生了什么。

他们继续前行。亚森将胫甲、战靴与胸铠留在了河边，只保留了系在腰上的剑带，若莉卡猜测得没错，那么他只需要带着“长夜”便能免遭荧光孢子的侵蚀。而莉卡则依旧将黑甲穿戴整齐，唯独缺少了那顶留在菌盖上的头盔。

红日仿佛漆黑穹顶中的一个孔洞，然而任何事物都无法通过它进入这个世界，也无法从这个世界逃逸至该孔洞的另一侧。古龙的居所，莉卡如此称呼红日，可是亚森越是凝望它越是感到内心空洞。明明他此刻离古老神只是那么的近，内心却是异常平静，尤记得被涂抹膏油成为骑士的前夜自己是如此的激动，彼时的他坚信自己会在神明的注视下保护王国，保护弱者妇孺。

一点森白之色出现在视野的边界，河流以不可思议的急转弯迅速远离，彻底没了踪影。

“我们到了。”又走了一段路程后，莉卡肯定地宣布道，“一座古龙神庙。”

原来，那一抹暗淡的白光是一座灰色的庙宇，浑白的廊柱在其四周环伺。再走近一些后，方觉这庙宇之雄伟，方形的建筑矗立于矮丘之上，投下遮天蔽日般的阴影，每一根廊柱都像是一座耸立的高塔。一条小径自亚森脚下伊始，蜿蜒向上，待他们来到庙宇前的台阶下方，一种摄人心魄的心绪油然产生——从地面至庙宇的平台只有八级台阶，然而每一级的台阶却足有十尺之高。直到这时，亚森才确信这就是古龙的神庙，如此庞然的建筑正是为这些巨大的神只所造。

攀爬是个艰难的过程，尤其对全身重甲的莉卡来说，但这终究只是能够跨越的阻碍。当他们站在粗糙又简陋的巨型石门前，疲惫早也被抛诸脑后。

两扇沉着的石制门扉间露出一条门缝，足以容下一个通过，但他们却无法透过门缝看清弥漫着黑暗的神庙内部。“你确定我们要进去？”亚森犹豫地说道，“凡人的擅自闯入或许会被认为是亵渎。”

“既然来到这里，便已经没有了回头路。”说着，莉卡将冷钢黑甲的绑带解开，然后脱下了胸甲，接着胫甲、战靴一一卸下，甚至连长剑也扔在了地上。“来吧，爵士，我需要你。”

你需要的是“长夜”，亚森在心里想到，但他的脚却向前迈了出去。

穿过门缝，待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暗淡光影渐渐呈现。神庙内只有一个宽阔如广场的大厅，在大厅的彼端则是一堵业已坍塌的墙壁，可以直接眺望矮丘下草野延伸出去的天际线，抬头仰望，天空中涌动的暗影一览无余，只有两侧的高墙给人以神庙应有的肃然。

“那是……”亚森诧异地瞪大眼睛，目光在两侧墙壁间逡巡。高墙上那一个个诡异的拼凑图案让他仿佛回到了红岩堡的地下洞窟。唯一与那些壁画不同的是，即便在这光线微弱的环境下，依旧可以看出神庙中的这些图画有着明艳的色彩。

亚森想向莉卡确认这并非是自己的幻觉，当他转过头去却看到莉卡已经向着大厅的彼端走出了一段距离。于是，他一边快步追赶，一边观察前方，发现在彼端的断墙之下有一个黑色的物体。

“两侧墙壁上的图案。”亚森追上莉卡的脚步后提醒道。

“我看到了，爵士。”她平静地回道，“这证明了这确实是古龙的神庙。然而仅仅这样还不够。”

唤醒古龙的力量，一路以来这都是他们的唯一目的，尽管迷惘从未从亚森的心中消除。

只离数十码的距离时，那黑色物体逐渐显出其形，那是一件漆黑的斗篷，斗篷之下一个瘦削的身影隐约可见。再走近一些，阴影退去一具盘腿而坐的黑色枯骨进入视线，而在它身下的地面有一个用绯红色的涂料画出的不规整八芒星图案。当他们来到黑色斗篷面前，骷髅头颅上突然闪过一抹亮光，再定睛一看，被斗篷兜帽的帽檐挡住视线的头颅额头上有两长一短，三条竖线的银色标记。

似曾相识，这是亚森看到标记的第一反应。再仔细一想，方才回忆起这是他之前在沉溺沼泽救出的吟游诗人身上的印记。

“爵士。”莉卡平板地说道，“将‘长夜’放上去，放在它的腿上。”

这会唤醒古龙之力？亚森心中甚是疑惑，但他还是照莉卡说的将长剑横陈于黑色骸骨的腿上。

当苍白剑刃一触碰到黑色骸骨之时，神庙中顿时响仿若狂风呼啸般的声音，接着红日的光芒瞬间热烈绽放。天空中涌动的暗影被立时驱散，大厅中两侧墙壁上的图案跃然半空，那一幅幅壁画连成一条光带快速闪动，古龙仿佛真身降临于世。

只见古龙巨翼轻轻扇动，便在大厅内卷起强风。祂注视着站在黑斗篷前亚森与莉卡，缓缓张开巨口露出獠牙，咆哮之音随即爆发，紧接着便是神庙的坍塌。

两个落魄的人什么都做不了，他们于崩坏的世界中沉沦，向着更为黑暗的深渊中坠去。“骑士，骑士……”亚森的耳边回荡起那熟悉的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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