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332章 迷惘的修士

教宗陛下的伤情一天比一天好转，如今他已能离开卧室来到觐见室处理事务，但是堆积的事务与络绎不绝的访客还是令他力不从心，直到修女院梅莉奥尔院长的再次到来，才得到了些许缓解，也让熙德从教宗身边短暂抽身。

“熙德。”那天教宗陛下对他说道，“感谢你，孩子。现在有梅莉奥尔院长的照顾，你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

熙德躬身后退出觐见室，随后步下盘旋楼梯，但他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离开了教宗塔。

此时已是接近晚祷时，落日西沉，夜幕自东方向着西方徐徐延展，圣赫米里提峰顶上，最后一抹余晖亦在群星之下慢慢消散。踩在坚硬的石板路面有一种亲切却又不真实的感觉，自教宗被行刺之后这是熙德第一次回到地面，而最后一次经过前方的这条路正是他与几位主教一起将教宗抬回教宗塔。

与苦路游行前几天截然不同，眼下的圣城又回到了静谧甚至带着些许悲凉的色彩，纵使已经进入欢乐月，也依旧残留着丝丝寒意。熙德继续前行，道路两旁的灯火已然生起，为他指明了方向。钟声霍地响起，久久回荡，随后嘹亮的诵祷声自右侧的修道院中传来。

他驻足停顿，转头看向那一排大理石砌筑的修士厢房，凝望灯火辉煌的修道院圣堂，最后还是继续向前走。他的目的很明确，那便是去圣奥古斯丁大教堂下的天井平台寻找米拉多。

然而当他行过空旷的大教堂广场，经过荣耀之门，从衣冠冢进入地下石室，最终来到巨大的灵树下，并且待了一整晚后，却迟迟没有等来米拉多。往后的几天，教宗陛下不断地与各个枢机主教在觐见室中讨论关于教会以及教会与王国的事务，熙德则拥有了更多的时间，他也开始更多地思索米拉多在梦中对他说的话。

不过，那终究只是梦，熙德需要当面询问米拉多的梦中所言。但是敲钟人似乎在有意地避开他，再也没有在灵树下出现过。于是他便想到去教堂的钟楼找对方，结果每当钟声一结束，敲钟人便立马不见了踪影。

那天，再次到了大教堂下的天井平台，他跪在伊西多尔修士雕像面前，透过灵树的枝叶仰望神之眼。神明呐，他在心中祈祷道，请为您卑微的仆人指明方向。他以为冲天的火光将会映照漆黑的“穹顶”，火鸦栖停枝头，但天井平台却依旧寂静无声。他阖上眼，细细回忆那些教他难以理解的事：黑暗纪元、白日纪元、自然者、自然之赋……去往西，低地，日栖山脉。

米拉多说自然者存在于黑暗纪元，在那之前是白日纪元，而现在则是白昼与黑夜交替的纪元。因为白昼的出现自然者从那个它们存在的世界消失，但人类却不同，正是因为光，人类才能得以繁衍生息。而生为人类与自然者结合的产物，自然之裔看上去与人类有着显着的区别，但它们却已经完全地适应了白昼之光。

米拉多又说，那个熙德素未谋面的女孩将会导致世界的毁灭，这是否意味着世间将再次进入黑暗纪元？可这对于自然者或者自然之裔来说不正是一件好事吗，他想，米拉多又为何要让我去阻止那个女孩呢？况且，神之眼注视着世间，来自神明的庇佑才能让所有人躲过灾祸，而不是软弱无能的我。

一想到神明，熙德便不由地打了个寒噤，然后又联想到了教宗陛下，神明竟让他受到行刺者的伤害，难道这也是一次必须经历的磨难？那么让我去阻止那女孩如此艰巨的任务是否也是神明所安排？可是米拉多却又对神明存在持着一种不置可否的态度。

他缓缓地从松软地面上站起，不知不觉间他已跪立许久，此时他的膝盖疼痛不已，腰背酸胀难忍，没走两步便腿软地摔倒在了灵树下，接着又诡异地昏睡过去。等他醒来，发现头顶是郁郁葱葱的枝叶，颈下枕的是裸露在外的根结，耳边则是萦绕的洪钟之声。

已经是晨祷时了？待钟声停下，他意识到，然后便慌乱地从地上跳起。结果发现披着兜帽斗篷的米拉多正盘腿坐在伊西多尔修士雕像边上。

米拉多！他高兴地在心里喊道，随即又感到一阵惊愕。明明钟声才刚结束，为什么米拉多会出现在这里？要知道敲钟一直都是米拉多的职责所在，这在圣城已经持续了数十年之久从未间断。

“熙德，我的孩子。”米拉多抬起头来，帽檐下的双眼直视熙德，“你在找我。”

熙德立时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向敲钟人走去。

“你的心中有许多疑惑。”米拉多说，“但我无法为你解答，这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熙德已经来到米拉多面前，在坐下去的时候他的目光止不住地观察敲钟人的下颔，他的脖颈，他裸露在外的手，那干枯粗糙的深色皮肤犹如树干表皮。

“但是那些我告诉你的事却是千真万确。”米拉多注意到了熙德的视线，但他并不在意，接着说道，“眼之所见，或为真相，或为虚妄，需要自己判断，梦境亦然。”

直到米拉多这句话说出，熙德终于能够确定对方能够通过梦境传意，但同时他的震惊也无以复加，因这颠覆了他此前的诸多认知。

是米拉多冰凉的手指让熙德颤抖的身体恢复镇静。“看呐。”他的手指慢慢离开，然后指向熙德的身后。

熙德回过头去，猩红之光包围了神之眼，继而又继续向四周蔓延，仿佛火海翻腾的地狱，让他不由地想起了苦路游行那天烈火燃烧的圣城。

“那里。”米拉多继续道，“那里便是你要去往的方向，神之眼指引着你。”

可是，可是……熙德脑袋中一片混乱，既然黑暗纪元将要来临，这红光又意味着什么？想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米拉多让我往西，去低地，去日栖山脉，难道是要重走圣徒之路？他踏出了一步，眼睛注视着那片红色的穹顶，凝望神之眼。他又踏出一步，而后两腿的步伐逐渐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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