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327章 归途的商人3

“且慢，老爷。”老妪的眼睑睁开一条眼缝，露出黑色瞳孔直视罗萨，“但是您不能现在就拿走它们。”

罗萨不禁皱起眉头，不悦地问道：“这是为什么？我已经给了你一枚金国王，难道你认为这是假的金币？”

“金币不假。”老妪将金币放在手中捏了捏，然后塞入衣襟中。

“那究竟是为何？”罗萨开始不耐烦起来。

“现在不是时候。”老妪将两条胳膊粗细的腿从木桩子上放下，然后拿起篮子，“等到日落，”她抬起头望向高悬于天的烈阳，“等到月影洒落，再来港口找我吧，老爷。”说罢，她迈着蹒跚的步履隐入了人群之中。

“大人。”老妪离去后，米莉低声说道，“在雷蒙城也有许多这样的老妪，她们——”

“我知道。”罗萨听说过那些臭名昭着的老妪，她们利用人们的恻隐之心，行欺骗之事，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有种强烈的感觉，刚才那位卖珍珠的老妪并没有骗他。

“晚上您不会来港口找她的，对吗？”米莉问道。

罗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路沉默地进入一间旅馆之中。

旅馆二层房间的窗户面向港口，各式各样的商船、桨帆船、帆船一览无余，码头上形形色色的旅人尽显百态，唯独时间却像停滞了一般。

“大人。”米莉轻唤伴随着敲门声传来。

罗萨离开窗边穿过房间去应门，只见米莉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握着毛巾站在门外。

“大人。”米莉将水桶中的热水倒入澡桶中后，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我想，我想……”

“怎么了？”

“为您运完热水后，我想去外面走一走……”少女支支吾吾地说道。

自离开河谷地后，他们已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也难怪米莉会如此向往热闹。“热水叫跑堂小弟来运吧。”他说，“你去好好逛逛，但记得在日落前回来。”

少女绯红的脸庞顿时浮起笑容。“是，大人。”她欢快地应道。

然而月升日落，待得暮色降临，罗萨都未等到米莉归来。此时，港口中已生起了一盏盏昏黄的油灯，月光则为地面铺上了一层银色的地毯。他决定去外面寻找米莉，顺便去看看那个卖他珍珠的老妪是不是在骗自己。于是，他穿上丝质长袍，披上羊毛斗篷，提着一盏灯笼离开了旅馆。

相比于白日的喧闹，入夜后的港口多了几分寂寥。三三两两的船员喝得酩酊大醉后，返回各自的船上。一个穿着满是盐渍的束腰外套的醉汉，摇摇晃晃地从妓院中走出，嘴上还不忘吹嘘自己这一整天的辉煌“战绩”，结果在半路上没站稳，向着一个身着煮沸过的皮甲的雇佣兵撞去。那雇佣兵灵巧闪身，然后自然而隐秘地伸出一条腿，将醉汉绊倒。醉汉踉跄地摔了个狗啃泥，当挣扎着从地上坐起后，他朝着空气开始骂骂咧咧，而那雇佣兵早已经笑着走进了一间酒馆之中。

在啜泣群岛上，每一个人各自营生，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自然也不会有类似统一王国的巡逻守卫或者王城守备队。一旦没有了法律的束缚，罪恶便会滋生，可是在啜泣群岛上却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以刚才那件事为例，在醉汉撞向自己的时候，雇佣兵大可以拔出匕首，向对方的脖颈抹去，毕竟弑杀是雇佣兵们的天性，而那醉汉也已经完全丧失了防备。没有让这起“流血事件”发生的真正原因，是一个存在于啜泣群岛上的“诅咒”。

在辉煌时期，曾有数万人聚集于啜泣群岛的七座岛屿之上。彼时为了得到品相完美的珍珠，“采珠人”们相互争夺，大打出手，折腿断手更是频繁，直到有一次，一群来自马达因的“采珠人”趁着十数个统一王国的“采珠人”熟睡，一把火将后者的营地点燃，使得统一王国的采珠人们被火活活烧死。当马达因的采珠人们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少了几个竞争者的时候，灾厄降临在了他们的头上。

那是火灾后的第二天，有人发现这群马达因采珠人衣着整齐，一字排列地躺在港口的泥地上，同时也没了呼吸。麻木的采珠人们已经对尸体司空见惯，他们例行惯例地准备将马达因采珠人抛入海中。结果，当一个采珠人将一具尸体扛起来的时候，尸体突然爆裂，滚烫的海水自尸体中迸射而出，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条浑身漆黑的鲷鱼。旁观的人被这一幕所震惊，但没人知道尸体中的血肉为什么被海水所代替，也没人知道那条足有半个身子大的鲷鱼是如何进入尸体之中的。有人猜疑其他的尸体中是否也是相同情况，果不其然，每具尸体都是如此。一旦有人接触，尸体便会当即爆裂，咸涩滚烫的海水则会从尸体内流出，但不同的是鲷鱼换成了其他的海鱼。

这骇人听闻的消息很快在啜泣群岛中传开来，甚至传到了十二联合城邦与马达因的各个港口城镇。有人说，这是幽魂所为，是那十数个被烧死的统一王国采珠人对他们的报复，但传播的最广泛的说法还是“诅咒”之说。据说，在啜泣群岛周边的大海深处，存在着一个名为“深海君王”的神只——在这个传说中，在啜泣群岛上时常能听到的啜泣之声正是来自于祂——祂守护着风暴海与热海的交界与这七座岛屿，同时又十分憎恨邪恶。因此，一旦在祂的领域内出现罪恶，祂便会用海水来惩罚犯下罪恶之人，这也就是为什么马达因采珠人的尸体内会出现滚烫的海水与鲜活的海鱼。传言越传越真，令许多先前对啜泣群岛心生向往的人望而却步，但同时也使得岛屿之上出现了某种微妙的秩序与平衡。往后的许多年里，罪恶并未彻底从啜泣群岛消失，然而对于“诅咒”的忌惮，一旦罪行发生，犯罪者便会选择立马逃离，从此不再接近这片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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