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315章 自然之裔1

熙德又回到了圣奥古斯丁大教堂前的广场。他环顾四周，空旷的广场上不见一个人影，只有一座被血液溅红的绞刑台。

又是同一个梦，他尚存的一丝意识想到，这已经是大混乱发生以后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梦，而每一次的梦境之中，他都会站在空旷无人的广场上，无助且彷徨。

短暂清醒的意识被梦所吞噬，熙德又变回了一个无知无措的孤身寡人。他下意识地绕过绞刑台来到教堂前，但任凭他怎么推，大门都纹丝未动。接着，他又去到了被称为荣耀之门的大教堂侧门，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拱门上的多层拱券，望着雕绘的神明百态，望着更上面的圣徒雕像，他陷入了沉思，可一直到头痛脑胀都想不出自己正准备做什么。

橡木门依旧是虚掩的状态，只消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被打开。然而等熙德适应了门后的光亮之后，他却被呈现的景象所震惊。荣耀之门的后面，并非苦路曲径，也并非被回廊包围的翠绿草坪，而是一座辽旷的广场——没错，正是他刚才所站立的那座教堂前广场。

他怔怔地望着广场的中央，然后不自觉地向前跨出一步，随即，荣耀之门迅速向他身后退去。当他转身回望的时候，昏暗的廊道已不复存在，只有一片空荡荡的石板地面。

不，不要去接近那座绞刑台，他的心中不断地抗拒，可是他的脚却不受控制般地向着它走去。绞刑台上点点血渍业已成棕褐色的污迹，但是台面之上却仍留有一滩鲜红的液体，它正冒着腾腾热气，缓慢地向四周延展，犹如无固形的怪物伸出诡异触手。

他又朝前走了两步，一只脚踏上绞刑台的台阶，此时鲜红的液体突然停止了流动，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没等熙德反应过来，一条细枝倏地从这滩血迹冒了出来，接着，越来越多的枝条、树杈、树干一一出现。

只一个心跳的时间，一棵庞大的灵树便赫然眼前，投下教人寒栗的阴影。但这也没有持续太久，熙德便感觉浑身开始燥热，接着细密的汗珠从后背，从额头开始不停地渗出。

他感受到一束刺目的光线从头顶照下，于是将手放在眉骨上抬头仰望。一只巨型的火乌鸦正栖停于树梢之上，不停地转动着头，观察四方。

出于恐惧，熙德当即转身准备逃离，但因为一只脚仍站在台阶上，随着平衡的失去，他踉跄倒地。不过没关系，他立时从地上爬起，向着圣奥古斯丁大教堂急奔。大门依然紧闭，纵使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推动分毫。荣耀之门，慌乱中他想了起来，于是他又拔腿沿着廊道来到侧门，闪身从门缝中钻入苦路曲径。

他似乎忘记了一点，在看到灵树从绞刑台中冒出来之前，他正是从大教堂的荣耀之门进入。果不其然，他又回到了广场之上，但这一次，在他面前却多了一只庞然大物。

火鸦遮天蔽日，宛若一座高塔，投下的却是血红的光影。熙德想要回头，但荣耀之门早已消失，想要进入大教堂躲避，可它在火鸦的身后，这意味着他无处可藏。

火鸦向前跳跃了一步，瞬间引起广场的剧烈摇晃。它扇动翅膀腾入半空，一股热浪便在广场上席卷而过。当熙德以为自己暂时安全时，下一刻，火鸦已经垂下爪子向着他极速飞来。

他的爪子会将我撕裂，他一边慌乱地想，一边用脸庞感受着热浪越来越高的温度。究竟是火鸦的爪子会先将我撕碎，还是这热浪会先将我灼烧成齑粉？

他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出现了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水疱，接着水疱破裂，流出带着血丝的黄色浓稠液体，液体顺着手指流下，皮肉下的白骨森然可见。

与此同时，火鸦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它展翅滑行，露出尖利的喙与爪。但是教熙德害怕的不是利爪或是尖喙，也不是因热浪而露出骨头的手，而是火鸦的眼睛——那是一双满是仇恨与怨愤的人类的眼睛。

熙德从梦境中惊醒，昏黄的卧室中，一支细蜡烛正安静地燃烧着，烛火将他瘦弱的身影映照在了墙壁上，却蓦地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呜……”教宗陛下痛苦地呻吟着，接着又是一串熙德听不懂的话语。连日的高烧让他神志不清，而近几日，甚至连舌头都开始卷曲。

熙德立即从卧室的一角拿来一杯清水，然后凑到教宗的嘴边慢慢灌入。然而教宗陛下因为疼痛紧咬牙关，致使一半的水沿着他的嘴角流淌到了包扎脖颈的亚麻布绷带的，粉红的血液瞬间渗透出来。

“呜呜……”

又是一阵呻吟过后，教宗倏地睁开眼睛，然后无神地瞪视天花板。对此，熙德已经见怪不怪了，但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时，却着实有些兴奋以及喜悦。

那是刺杀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格莫森修士已为教宗陛下处理完伤口，敷上药膏，并包扎妥帖，他在离开时特意嘱咐熙德。“一个时辰以后，将这罐药剂倒入水中，然后喂陛下服下。”他从长袍的袖子中掏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罐子交到熙德的手中，“除此之外，每过半个时辰喂他半杯清水……若是出现意外的状况就来信仰塔中找我。”

熙德仔细地将叮嘱记在心中，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一丝不苟地遵照着格莫森叮嘱喂教宗陛下清水。就在这天睡前祷时刚过，教宗猛地睁开了眼，然后嘴唇阖动，轻唤着某个名字。熙德以为教宗陛下终于醒了过来，高兴得从床边跳了起来，可冷静下来以后他发现陛下的意识不但没有清醒，而且变得非常混乱。于是他赶紧通过半空廊道去到信仰塔将格莫森修士找来。

“陛下正在发高烧。”格莫森修士在检查了一番后得出结论，“喂他服下这瓶药剂，这对退烧有好处。”说着，他又从长袍袖子中掏出一瓶暗红色的药瓶递给熙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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