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309章 徘徊者1

暗红的晚霞一点一点退去，在大地还未彻底被黑暗浸没之前，一盏盏明亮的灯火已然沿着市集两边迅速生起。

这是位于灰鹰峡附近的一个繁闹的市集，此地离红岩堡尚有五天骑程。自渡过守护河，他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希望早日到达红岩堡，然而边疆地的地形错综复杂，短短二十里格的路程却耗去了他们将近十天的时间，如今已是人困马乏，除了恩里科。

“风林骑士”悠闲地骑在马背上，双眼在市集中不停扫视，当有年轻貌美的少女出现在视线中，他便朝着对方吹响口哨，然后毫不吝惜地微笑着给出他的飞吻。莉卡皱着眉头对此表现出不屑，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而亚森则心不在焉地随着驯马缓慢的步伐微微摇晃。

嘈杂的声音中，亚森忽然听到恩里科开口说话。“莉卡爵士。”他轻快地唤道（这些天来他已经渐渐改掉称呼莉卡为“伟大的女骑士”的习惯，转而叫她莉卡爵士，虽然依旧带着些许戏谑的意味，但“莉卡爵士”远比前者听起来正常），“我们是否要在此地休整一日？”

莉卡狐疑地侧过头瞥了一眼恩里科，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哈，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自由行动了？”恩里科接着问道。

“我之前已经说过，”莉卡冷漠地回道，“你可以自由离开，不需要再向我过问。”

“噢，我们的莉卡爵士真是绝情呐。”恩里科笑着说，“瞧，那些迷人的小姐们正在遭受苦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继续沉沦呐。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将她们从这困境中解救出来，嘿，到时候她们会用她们的热情来感谢我的。”

“随便你。”莉卡直视前方，对身边聒噪的声音置若罔闻。

“就这样了。”说着，恩里科举起手指向市集远处的一棵巨大的槐树，“看到那棵树了吗？后天破晓，我会在那里等你们。”他顿了顿，然后骑马向亚森挨近，笑盈盈地说道，“亚森爵士，来加入我拯救苦难少女的事业吧，就像你救赎那位修女一样。”

亚森从沉思中惊醒，侧过头瞪视恩里科，不满地说道：“那是一个错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因为他连承认那是出于自己的意志都不敢，他没有底气提高声量，也害怕莉卡在这时候转过头用看待渣滓的眼神看他。

“好吧。”恩里科耸了耸肩，“那就让我一个人去承受吧。”说罢，他扯动缰绳，调转马头，向来时的路快速骑去，溅起一地淤泥，引来行人、商贩们的咒骂。

恩里科离去后，亚森不自在地瞄了眼莉卡，女骑士的黑甲在橙红火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浑浊的暗光，仿佛在她身体周围氤氲着一团迷雾。他犹豫着要不要对莉卡开口，自离开那个残破圣堂后，他都没有机会向她解释关于修女的事。但转念一想，或许莉卡根本就不关心他和修女之间狗屁倒灶的事，因为那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即使赶赴战场面对敌人，亚森都无所畏惧，可是眼下要去面对这位女骑士他却突然失去了勇气。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夹马肚然后向一侧拉扯缰绳，慢慢靠近莉卡。然而当他就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窜出一只不停“哼哼”叫唤的幼猪，还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在它身后不断追逐。

莉卡与亚森同时勒停了驯马，以免孩子被撞倒，然后进一步被马蹄践踏。

“噢，大人们，实在抱歉。”长着一脸雀斑的金发女人似乎是孩子的母亲，她从一辆牛车后追过来，赶紧将孩子抱起，然后退到道路的一侧。而那孩子因为追不上小猪，突然从欢笑转为嚎啕大哭。

“小心点。”莉卡冷冰冰地警告道，然后继续向前骑行，留下一脸诧异的金发女人愣在原地。

经过这意外的一出，亚森又变得犹豫起来，于是俩人再次陷入沉默。

与其说这是个市集，不如说它是一个初显雏形的市镇，许多木石结构的楼屋已然在道路（事实是草地被车轮碾过，被人与各种动物踩过后形成的泥地小径）的两侧兴起，在离道路更远处的河边竟然还有一座水车不间断转动的磨坊。周边的农民、渔民、牧羊人以及樵夫等等开始慢慢地向此地聚集，于是一顶顶由破布缝合而成的圆形帐篷、三角尖顶帐篷开始在附近的草地上冒出来，接着又进一步吸引过路的雇佣骑士、吟游诗人，甚至是领主老爷在此过夜休息。

这个未被命名的市集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在此出现，亚森决心前往十二联合城邦的途中便在此停留过一晚，只不过那时候的市集只有几个叫卖渔获的渔夫还有出售瓜果的农民，远不如现在这般热闹。

道路就像一条蜿蜒的小河，两岸密布丛林。当他们转过弯，亚森立时注意到前方聚集着一群身穿束腰外套的农民，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穿着破旧皮甲、满是泥渍的皮靴，腰挂长剑与匕首的雇佣骑士，他们围成一个圈谛听着中间站在一辆推车上的身着褴褛长袍的修士。

“……这是对神明的亵渎，此等罪行必将接受正义的审判，遭受神罚。”秃顶的修士慷慨激昂地演讲道，紧接着声音一沉，以憎恶的语气说，“然究其根本，他不过是由其幕后主使所差遣，也不过是一只可怜的替罪羔羊。”

“告诉我们他是谁！”人群中有人喊道，然后引发更多人呐喊，“告诉我们！说出他的名字！”

“神明对世人一视同仁，不管他曾经是什么身份，是何等高贵，既已犯下重大的错误，他便要受到相应的惩罚。”修士将手下压示意众人保持平和，待声音渐渐微弱，他话锋一转说道，“只要他忏悔过错，他便能重新得到神明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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