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彼方 第181章 非人之人7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不同的气味。腐朽衰老的气息，亘古未变，冰冷严寒是这里永恒的主题。然而今天，在这古老的树林中，出现了些许变化，他闻到了夹杂在湿气中的丝丝腥臊臭气。那是马粪的味道，他身体本能的记忆让他立马下了判断。

这注定是一场狂欢，一场即将开启的盛宴，而在此之前，便是教他亢奋的合作捕猎。柯温试图回想他在进入“梦境”前，所化身的这匹狼的记忆。但他的脑海似乎被设置了一道高墙，他只能回溯几个时辰之前的经历，而更往前的那些过往回忆只剩下漆黑阴影。

而即便这短短的几个时辰的回忆，依然让柯温大为震惊，因狼群的行动与被流放者产生交集。唔，我现在是灵狼还是人类？他陷入到了某种迷惘之中。最终似乎是人类的想法占据了上风，毕竟成为灵狼只是一场梦，一次奇特的虚幻经历。

怀着这种人类的情感，当回忆的画面浮现，他内心开始变得矛盾与纠结。就在几个时辰前，柯温的身边簇拥着一群与它有着相似样貌的灵狼，狼群中灵狼的数量多达十数匹。浩浩荡荡的队伍，自光秃秃的高丘往下奔跑，进入到了不见天日的昏暗树林之中。

忽然，狼群的首领停下疾奔的步伐，然后伸长脖颈在空气中凝神嗅闻。“有猎物。”过了片刻后，他给出了结论。

“让我来捕杀它们。”跟在首领身后的灵狼立马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年轻，“然后饱餐一顿，剩下的残肉和骨头就留给你们了。”

“闭嘴。”站在年轻灵狼旁边的母狼甩了甩头，呵斥道，“安静听首领的话。”

首领不若年轻灵狼活跃，他沉稳且冷静，沉吟良久后，说道：“那是人类，我们——”

“人类惧怕我们！”年轻灵狼打断道，“我们要捕杀的就是人类！”

说罢，狼群中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小部分的灵狼赞同了这匹年轻狼的说法。

那母狼倏地转过头，露出了她狰狞可怖的獠牙，发出骇人的低吼，将身后躁动的狼群吓得不敢再作声。

“没错，我们得捕杀他们。”首领狼在狼群安静后说道，“但只是因为他们也是猎物之一，而非他们的人类身份。”

年轻灵狼甚为不解，他蹲坐下后，抬起前肢用粗粝的舌头舔了舔，安静地等待着首领的接下来的命令。

嗷呜呜呜——

首领狼出乎意料地引颈长嗥，随后狼群中的其他灵狼也加入到了嗥叫。

狼群被分成了三队，首领狼带领一众老狼为一队，母狼与年轻的狼为一队，剩下的灵狼，包括“柯温”归于最后一队。首领并未明确布置捕猎行动的方针，但刻在骨子里的团队协作让他们明白各自的职责。

领头的灵狼在前方破开一条雪道，柯温与另外四匹灵狼紧随其后。他们穿过杂乱的灌木丛，越过枯败的残根大树，空气中马匹粪便的味道逐渐变得浓郁，更是混杂着教灵狼无法自已的人类气息。

当他们腾跃而过一条业已干涸，只剩河床的河道时，一匹与他们身形相若的母马从前方的浓雾中迎面奔来。那母马先前并未注意到眼前的敌人，等它反应过来，六匹灵狼已经将它团团围住。

母马嘶叫着，在雪地上不停地打转。柯温其中一个同伴勇敢地当起了第一个冲击者，他瞧准时机，等母马侧身向他的时候，猛地向前一扑。母马因恐惧胡乱地扭动身躯，却恰巧在灵狼扑向它的时候将后蹄甩向侧身。身形巨大的灵狼应声倒在了雪地中，柯温似乎听到了他身边的其他同伴在窃笑，但同时也未耽误他们纷纷扑上去撕咬那失控的母马。

待母马在血泊中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柯温望着母马的尸体，逐渐从上涌血气中冷静下来。这，这匹母马是他先前走失的坐骑，或许马儿间有着相似的模样，可马儿背上驮着的铺盖，以及鞍囊中喝了一半的酒与满载的咸干肉都在说明这就是他——那个有着人类躯体的他——所骑乘的母马。

我杀了自己的母马，他怔怔地看着其余四匹灵狼大快朵颐，看到那匹因冲锋而受了伤的灵狼从雪地中爬起，试图挤进群狼间，分享他们的猎物。只有柯温，他一动不动地伫立在一旁。

“你应该进食，在捕杀人类之前应该补充你的体力。”一匹灵狼从冒着腾腾热气的血肉中抬起头来，他的嘴与鼻业已染成了血红。

柯温不自由地迈出一步，接着又是一步。对他开口说话的那匹灵狼朝侧面挪动了一步，为他留出了一个位置。当他俯下头颅，用他灵敏的鼻子去嗅闻马肉时，他感到一阵眩晕，肚腹开始不停地翻涌。然而在他脑中，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怂恿他去撕咬，去吞食。当他囫囵吞枣地咽下一块肉后，那种**再也控制不住，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进食、进食、进食。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灵狼本身压制，然后缩在了它体内的某个狭小的角落。他想逃离这具充满着兽性的躯体，他想逃离这片森林，他应该逃离的是这个梦境。然而从梦中醒来后，他又将会在哪里？他思索了片刻后，得到了一个他所无法面对的答案。

我可能再也回不到“柯温”的身体里了，那具软弱的躯体可能早已被那巨熊啃噬得只剩下些许的残骨，而我现在已经是飘荡不定的幽魂了。想到这里，柯温感到异常沮丧，他想起了洛瑞恩称呼他的“战士”，想到葛蒙德修士至今下落不明，想到埃卢温依旧成谜的来到哨兵塔的目的。曾经他希望自己就此死去，因他已经是个不完整的男人，可真当死亡来临——尤其是以被巨熊吃掉成为人生的结局——他的心中仍旧会有种不甘。

当他再次从感伤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他“附身”的这具灵狼躯体已然饱餐了一顿，然后继续向前奔行，依照首领的安排去追踪更危险的目标——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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