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知雪重 第586章 放物坑的劳作

时间如同下城区污浊的沟渠水，缓慢而粘稠地流淌着。在哲别的照料和强制休养下，洛斯断裂的肋骨被接好、固定，剧痛逐渐被酸胀和僵硬取代。虽然动作依旧小心翼翼，但至少能下地行走了。失忆的迷雾依旧浓重，那些冰冷的背叛碎片偶尔闪现，却无法拼凑成形，但身体机能的恢复，多少驱散了一些笼罩心头的虚弱和绝望。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残留着夜晚的湿冷和垃圾堆特有的酸腐气息。哲别将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工装递给洛斯，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平静：“你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能总躺着。今天跟老张他们一起去‘坑里’。”

“坑里？”洛斯接过工装，有些茫然。

“下城区的命脉之一。”哲别简短地解释，指了指窗外远处那片被高大、破败建筑环绕的巨大阴影，“上城区倾倒垃圾的地方。对我们来说，那是‘放物’。里面总能淘到些还能用的东西。”

洛斯换上工装，跟随几个同样沉默、动作或僵硬或迟缓的病人，汇入了下城区清晨的人流。他们穿过狭窄、污水横流的巷道，空气中混杂着廉价食物的气味、劣质燃料的烟尘和人体散发的汗馊味。越靠近那片巨大的阴影，人流越密集，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腐烂有机物和化学废料的恶臭也越发浓烈刺鼻。

终于，他们来到了“坑”的边缘。

这是一个巨大到令人心悸的深坑，仿佛是大地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坑壁陡峭，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渗出的污浊液体。坑底深不可测，堆积着如同山峦般的垃圾。各种颜色、材质的废弃物——破碎的家具、扭曲的金属、腐烂的食物残渣、废弃的机械零件、肮脏的布料——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一座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山峰”。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管道如同巨兽的肠道，从坑壁上延伸出来，此刻正发出沉闷的轰鸣。随着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管道口猛地张开，如同呕吐一般，将一股混杂着各种秽物的污浊洪流倾泻而下！新的垃圾山瞬间隆起，激起漫天的尘埃和令人窒息的恶臭。

这就是“放物”。上城区光鲜亮丽的排泄场，下城区赖以苟活的“矿藏”。

洛斯跟随老张等人，沿着一条被无数人踩踏出来的、泥泞不堪的小径，滑向坑底指定的区域。

“哲别医生人好，”老张一边艰难地踩着湿滑的垃圾往下走，一边低声对洛斯说，声音在巨大的垃圾山背景音中显得微弱，“‘这里帮派’的人凶，但给哲别医生面子，这片地方…归我们用。找到能换钱的东西，诊所才有药，大家才有饭吃。”他指了指前方一块相对“干净”点的区域，那里的垃圾似乎被有意识地翻找过，堆积得没那么混乱。

洛斯点点头，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开始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里翻找起来。腐烂的食物残渣黏腻湿滑，尖锐的金属边缘随时可能划破手指，破碎的玻璃渣在脚下咯吱作响。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用一根捡来的、头部带钩的金属杆，笨拙地拨弄着。有用的东西很少，大多是些彻底报废的垃圾。偶尔能找到几块还算完整的金属片、一个没完全摔碎的塑料容器、或是一捆勉强能用的电线，都会引来同伴低声的肯定。

就在洛斯专注于翻找一堆废弃机械外壳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一个垃圾堆形成的凹坑里，似乎有东西在动。

那是一个极其肥硕的身影，像一堆塞满了破布的麻袋，蜷缩在由破旧沙发垫和腐烂木板搭成的简陋“掩体”下面。他显然不是哲别诊所的病人——哲别收治的人，大多带着病痛或残缺，而这个人虽然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那身肥厚的脂肪和相对完整的肢体，显示出他并非因伤病而困顿于此。他更像是在…偷懒？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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