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30章 深渊的耳语（下）

暗河的轰鸣在狭窄的通道内被无限放大，如同远古巨兽在耳畔咆哮。橡皮艇在湍急的黑水上疯狂颠簸，每一次撞击岩壁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艇身剧烈的颤抖。冰冷刺骨的水花裹挟着浓重的矿物质腥气，劈头盖脸地砸在每个人身上。

方念桥被零死死按在艇底，湿透的冲锋衣紧贴着皮肤，寒气如同毒针般钻入骨髓。她紧闭着眼，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身体随着艇身的每一次剧烈摇摆而颤抖。耳边除了水声，就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零压抑而粗重的喘息。那喘息声离她如此之近，带着血腥气和一种强行压制的痛苦，一声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他伤得很重！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刺进她的脑海。左臂护臂下洇开的、被河水稀释却依旧刺目的猩红，刚才为了按住她而爆发的力量，以及此刻这无法完全掩饰的喘息……愧疚和一种尖锐的恐惧攫住了她。她怕的不是这汹涌的暗河，而是身后这个如同钢铁般冰冷强大的男人，会在这冰冷的黑暗中轰然倒下。

“抓稳！”零的厉喝再次穿透水声，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橡皮艇猛地撞向右侧一处突出的锐利岩石！咔嚓！艇身剧烈倾斜，艇尾高高翘起！

“啊！”方念桥和旁边的林梦同时发出惊呼，身体被离心力狠狠甩向左侧艇沿！

就在方念桥半个身子几乎要被甩出艇外的瞬间，零的右臂如同铁钳般再次箍住了她的腰！巨大的力量传来，将她狠狠拉回艇底！但这一次，代价清晰可闻！

“呃——！”一声压抑到极点、仿佛从胸腔深处撕裂出来的痛哼，在方念桥耳边炸响！紧接着，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后背紧贴着的、零的左臂位置，传来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湿意！那是新鲜的血液，正透过撕裂的护臂和衣物，迅速染湿了她的冲锋衣！

他伤口崩裂了！为了拉住她！

方念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疼痛和愧疚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转过头，在艇身剧烈摇晃的手电光柱乱闪中，看到了零惨白的侧脸，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水珠不断滚落。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翻滚的黑水，眼底翻涌的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混杂着剧痛、失血的眩晕和一种近乎狂暴的杀意！

“零…”她破碎的声音带着哭腔，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触碰他左臂那片迅速扩大的、滚烫的湿痕。

“别动！”零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粗暴地打断她。他甚至没有低头看她一眼，那只箍着她腰的右臂如同烙铁般滚烫而强硬，将她死死固定在艇底。左臂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眩晕，但他撑在艇沿保持平衡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发白，却稳如磐石。“看前面！”

方念桥被他吼得身体一颤，泪水混合着冰冷的河水滑落。她强迫自己转过头，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前方汹涌的水流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喇叭口，水流速度陡然加快！而在那喇叭口的尽头，是无尽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如同万钧雷霆般的轰鸣！

是瀑布！地下瀑布！

“准备冲滩！抓牢！”“磐石”的嘶吼带着金属般的决绝，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艰难传来。

橡皮艇如同离弦之箭，被狂暴的水流裹挟着，朝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轰鸣冲去！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砰——！！！哗啦——！！！”

天旋地转！巨大的撞击力让艇身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发出悲鸣！冰冷的河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身上！方念桥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抛出！

冰冷！窒息！黑暗！

她像一块破布般被卷入狂暴的漩涡，口鼻瞬间灌满腥涩的河水！求生的本能让她疯狂地挣扎，手脚却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沉重得无法动弹！肺部火辣辣地疼，意识迅速被冰冷的黑暗吞噬…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

一只冰冷、却带着绝对力量的手，如同钢索般，猛地抓住了她在水中胡乱挥舞的手腕！

是他！

那熟悉的、带着血腥气的凛冽气息，即使在冰冷的水流中，也清晰地传递过来！方念桥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用尽最后残存的意志力，双手反手死死地、用尽生命全部力气抓紧了那只手臂！ 她甚至能感觉到手臂上湿滑的战术护臂布料下，绷紧如钢铁的肌肉和那熟悉的轮廓！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将她硬生生从狂暴的漩涡中拽出水面！

“咳！咳咳咳！”方念桥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浓重水汽的空气，剧烈地呛咳着，冰冷的河水顺着头发、脸颊不断流下。她发现自己被零半拖半抱着，正艰难地站在一片相对平缓的浅滩上。水只没到腰部，但冰冷刺骨。而零，脸色惨白如死人，嘴唇毫无血色，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微微摇晃，全靠一股非人的意志力强撑着。他左臂的护臂被撞得扭曲变形，边缘撕裂，露出下面翻卷的皮肉和不断涌出的、触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他半边身体和方念桥紧贴着他的衣物。他抓着她手腕的右手，也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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