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微微吸了口气,声音骤然拔高,“这世上,登顶者众,可又有几人能不悔?多少人功业巍巍,坐拥天下权柄,待到老去,孤独一人面对无边黑暗时,念及的却往往是那些小温馨?”
裴戬闻言,脸色骤变。
不是被冒犯的暴怒,而是一种被戳中了心底某个最隐秘的震动!
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不等裴戬从那惊心动魄的质问中回神,顾辞身上的气势陡然再变。
他猛地向前一步,这一步踏得毫无征兆,却气势磅礴。
那双素来平和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火焰,直射向裴戬:
“顾某今日此来,是要将澜儿带走的!”
“她心思纯净,不谙此间风暴诡谲狠毒,留在此处,只会令她心力交瘁,徒增困扰!”
“而世子,也务必记住,澜儿是顾某视若生命的家人!无论过往牵扯何种孽债,无论将来有何变数,顾某活着一天,便绝不允任何人伤她半分,害她一毫!”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死寂。
顾辞仿佛不是在请求带走,而是在宣告领地。
那姿态,像是在说,郁澜就是他顾辞的命!
是他拼尽一切也要护在羽翼下不容他人染指的至宝!
裴戬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带走?
带走她?
视若生命的家人?
“砰!”
裴戬一拳重重砸在身边那张坚硬的花梨木书案上。
案角瞬间崩裂,木屑飞溅!
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因暴怒而扭曲,眼底燃起的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的顾辞焚烧殆尽!从齿缝里挤出的声音嘶哑:
“顾、辞!你——”
他想说“你算什么东西!”想斥骂他“狂妄!”更想立刻让人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扔出去!
可咆哮冲到喉头,却在即将出口的瞬间,被他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内室。
那沉睡的少女……
她那张平静却难掩倦色的脸……
她对自己大哥郁晖本能维护却又无奈的神情……
他的手指死死抠进碎裂的木茬里,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指尖。
带走她?
他怎么可能允许!
她是他的棋!是他锁定的猎物!
是这盘棋局中不可替代的一枚关键落子!
更是那潭让他越陷越深的冰水!哪怕那冰水要将他溺毙,此刻,他也绝不许她脱离他的视线!
然而,看着顾辞那双眼眸……
裴戬那强横的意志,第一次动摇了。
不是因为权势被威胁。
不是因为算计要落空。
而是因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如果……眼前这个人,这头豁出一切都要护着她的猛兽,才是郁澜心中真正的依靠和归属?
他裴戬千方百计设计的靠近,步步为营的试探,甚至那所谓的半年之约……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注定是痴心妄想?
棋子,真的只能是棋子吗?
裴戬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
再睁开时,眼底的戾气竟然悄然褪去,只剩下一丝茫然。
“……明日辰时末……我会亲自送她回府。”
午后的端王府西院花厅,静得能听见熏炉里檀香细灰簌簌跌落的声响。
阳光斜斜泼在乌沉沉的地砖上,映出一片亮,却驱不散那粘滞在两人之间的冰冷。
裴戬靠在紫檀木雕花大椅里,指节轻轻敲着光滑的扶手,目光没什么温度地落在对面的顾辞身上。
他嘴角牵起一点极淡的弧度:“顾公子今日登门,这般气定神闲,本世子倒有些好奇了。就凭你刚才说的那套?难不成顾公子如今行走世间的底气,竟是靠些虚无缥缈的梦境来支应?”
他话音不高,语气甚至算得上平淡,却字字都像浸透了冰渣子,砸得人心头发寒。
顾辞神色丝毫未变,脊背挺直如雪里青松。
“世子殿下无需讥嘲。有些梦,是命数烙下的痕迹,是指向未来的明光。就如同澜儿与我。”
他顿了一瞬,“半年之约?自然敬重她的心意。可命里该有的纠葛,又岂是外力所能斩断?她早晚会回到我的身边。”
那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笃定。
顾辞唇边甚至逸出一丝极笑意,像是在俯瞰一场注定了结局的棋局:“世子殿下费心维持着这半年的距离,到头来,于我不过一步之遥罢了。只需一步,”他抬起手,指尖虚虚点向前方空旷处,动作优雅,“她便会奔向我,无可回头。”
裴戬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骤然收紧了,骨节处泛出青白色。
他自幼长于权势之巅,作为端王府铁定的继承人,习惯了掌控,习惯了旁人敬畏退缩的眼神。
何曾有人敢如此胜券在握地宣判他即将出局?
桀骜不驯的怒火冲撞着血脉,随即被另一种更为冰冷的情绪压下。
什么“上一世”?可笑!
不过是这顾辞为了遮掩不甘心而编造的荒唐呓语罢了!
心念如电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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