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微微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袍袖掠过处,腰间玉佩轻撞发出清响。
药罗葛吐迷度刚要直起身子,忽听得斛薛闷哼一声:
“天可汗既封官职,可会派大唐官吏?咱们草原人,可不习惯听外人发号施令。”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固。李大亮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戍卒们齐刷刷向前半步,弩机的绞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太宗却神色如常,将地图卷好递给一旁的侍臣:
“斛薛老酋长这话,倒让朕想起件旧事。”
他的目光转向药罗葛吐迷度:
“去年你遣使长安,说回纥部牛羊肥壮,想换大唐的铁锅与兵器。朕问你,若没这些铁器,你们可还能制得了弯刀?”
药罗葛吐迷度喉结滚动,躬身:
“天可汗恩赐,我部没齿难忘。”
“既知‘恩赐’二字,便该明白。”
太宗缓步走到马车前,伸手抚过车辕上的云雷纹:
“都护府设长史、司马,不是要夺你们的牛羊,而是替你们守住草场。
西突厥的骑兵能踏碎薛延陀的帐篷,自然也能掀翻思结部的穹庐。”
他忽然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斛薛:
“老酋长若不信,大可问问身后的族人 ,上个月被西突厥劫掠的商队里,可有思结部的青壮?”
斛薛的鹿角冠剧烈晃动,身后几个老者交头接耳,很快有人低头不语。
李栾暗中松了口气,却见药罗葛吐迷度突然解下腰间唐草纹腰带,双手高举过头:
“天可汗明察秋毫!我愿将长子送往长安为质,只求能得大唐铁骑相助,夺回被西突厥占去的牧场!”
这一举动显然出乎众人意料,斛薛急得跺脚:
“药罗葛!你......” “老糊涂!”
药罗葛吐迷度猛地转身,弯刀鞘撞在马鞍上发出闷响:
“你以为西突厥的狼崽子们会等你慢慢商量?天可汗的都护府,是咱们的活路!”
他的话引得身后薛延陀、契苾等部首领纷纷附和,一时间:
“愿为天可汗效死” 的喊声此起彼伏。
太宗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从袖中取出块刻着蟠龙纹的玉符:
“这是燕然都护府的调兵符。”
他将玉符抛给药罗葛吐迷度,后者慌忙双手接住:
“遇西突厥进犯,你可凭此符调动附近唐军。但记住 ”
太宗语气骤然严厉:
“若敢私自动兵挑起内斗,这玉符,便会成为你的催命符。”
药罗葛吐迷度额头贴地,声音发颤:
“小人不敢!”
“起来吧。”
太宗转身走向马车,忽又停下:
“灵州城内已备好酒宴,今日不醉不归。”
他瞥了眼李栾:
“李司马,你且带诸位首领去驿馆歇息。”
待太宗车驾远去,李栾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上前招呼众人。
斛薛却拄着拐杖,直直盯着药罗葛吐迷度手中的玉符,突然冷笑:
“好个怀化大将军,抱上大唐的大腿,连祖宗的规矩都不要了!”
药罗葛吐迷度反手将玉符收入怀中,翻身上马:
“老东西,等西突厥的箭射穿你的帐篷,就知道谁是草原的聪明人!”
说罢一甩马鞭,带着本部人马扬尘而去。
其余首领见状,也纷纷告辞。
李大亮走到李栾身边,低声道:
“司马,这药罗葛吐迷度怕是有野心。献质子、求玉符,分明是想借大唐之势统一漠北。”
李栾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从怀中掏出卷密信:
“昨夜收到长安飞鸽传书,礼部已拟好册封文书。天可汗此举,本就是要扶持药罗葛吐密度制衡西突厥,只是......”
他顿了顿,将信笺凑近火把,看着火焰吞噬墨迹:
“草原的狼,终究是喂不饱的。”
入夜,灵州驿馆灯火通明。
李栾带着衙役巡查时,忽听得药罗葛吐迷度的帐篷里传出争吵声。
他示意众人停下,屏息细听。
“阿耶!为何要我去长安?”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咱们回纥部兵强马壮,何必......”
药罗葛吐迷度的怒吼震得帐篷布帘发颤:
“你以为天可汗的册封是白给的?留在长安做人质,既是投名状,也是......”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李栾只能隐约听见
“学大唐的...... 将来......”
几个字。
李栾皱了皱眉,正要离开,忽见远处暗影里闪过道熟悉的身影 是李大亮的亲卫。
那亲卫快步走来,递上张字条。
李栾就着灯笼微光看去,上面寥寥几字:
“斛薛连夜遣人出城,方向西北。”
他捏紧字条,望着药罗葛吐迷度帐篷里摇曳的烛光,心中暗自盘算。
都护府虽已定下,但草原各部的暗斗才刚刚开始。
天可汗看似轻描淡写间化解了危机,可这枚投入漠北的棋子,究竟会走出怎样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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