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13章 须信百年俱是梦（4）

王婉看着门外月色之中，这位因瘦了一圈，而显得五官更加深邃，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衫，还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由得眼眶酸涩，低声道：“外面风大，还不快进来？”

李恪之仔细的瞧着，眼前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她的身姿面容，在灯光下愈加明艳动人。眼中是满满的关切欣喜，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羞怯的仿佛是盛开在春风中的那一株玉兰。他微笑着柔声道：“不得已，深夜来访，还请婉儿勿怪。”

李忠自是守在院外没有进来，秋菊奉上茶点也悄悄退到门外守候。一室静谧，烛火摇曳，俩人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王婉垂眸道：“天气寒冷，殿下一路鞍马劳顿，请先饮盅热茶。”李恪之含笑着抿了一口茶，关切地问道：“婉儿，你可好？”

王婉淡淡道：“谢殿下关怀，婉儿并无甚大碍。只是见殿下清减了许多，殿下伤怀于失去至亲本是人之常情，但也需爱护自己的身体，以免让逝去的亲人挂怀，扰她安息。”

李恪之放下茶碗，伤感道：“婉儿，怎地与我这样生分了？我失母悲痛是真；绝境求生也是真；牵肠挂肚更是真。不过，婉儿放心，近来我借着这个由头也可以相对自由，做我想做之事。此次特意来见你，一是想亲眼看看看你身体是否康健，二是需要向你解释，关于纳杨、苇两位侧妃之事。”

他言语诚恳，目光坦荡的望着已经收敛心神的王婉，那波澜不惊的脸庞。王婉内心防御的堤坝就要被满腔的柔情所淹没，她佯装淡然，抬头望向李恪之道：“殿下，你我偶遇，私定终身，这实在本就不是你我这种身份该做的事。是小女子浅薄不懂礼数，请殿下恕罪。至于杨、苇两位侧妃，殿下就不必向我说了。”

李恪之闻言，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双目直直的看着王婉道：“婉儿，我知你心中所思，只因乾坤未定，我是恐怕拖累于你。本想等到这一切尘埃落定再续良缘，我此生必不会辜负你。”

王婉收回思绪，淡淡的说道：“殿下多心了，之前总总，只是你我之间的戏言。不必当真，你是皇家王子，而我只愿做个平凡之人罢了。一切罪责在我，与殿下无关。”

李恪之一步奔至她的面前，却发现自己束手无策，仿佛她是一件稀世的玉器，他不敢伸手触碰。只能压低声音，急急的说道：“婉儿，“风止于水，我止于你”。我母妃已逝，这世间之人，就你在我心中分量最重。我愿铤而走险，奋力一搏，就是想要给你随心所欲的生活。那个位置对我来说，就是可以护你周全，是咱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先决条件。现在此事还没有最终结果，你千万不要弃我而去。”

他的声音中有微微的哽咽，一双眼睛充满水气，亮晶晶的望向她。王婉低头不语，内心的惊涛骇浪，已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

李恪之终于似鼓起勇气一般，轻轻的用自己冰凉的手慢慢的握住那白皙温热的小手，定了定心神，才徐徐说道：“至于父皇给我选定的那两位侧妃，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定会给她俩一个交代。对我来说，“此生如若不是你，何愁青丝配白衣”。婉儿，你说我是有哪儿做错了吗？”

王婉缓缓起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她已全线溃败，反手轻抚李恪之的衣袖，请他坐在椅子上，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道：“你已经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吗？更深露重，多喝点姜茶袪祛寒。像你这般一点都不知道心疼爱惜自己，难怪瘦了这么多。”她的声音因嗔怪和责备而微微发颤，脸上却绽放出和煦的笑意。

李恪之接过茶盅，捧在手心，顾不上喝一口，急忙问道：“婉儿，你不怪我了吧？今日的那封信也不做数了吧？我自小就在军中摸爬滚打，吃苦受累没关系，只要有你就好。”他憨憨的笑着，眼光里全是欣慰和喜悦。

王婉娇嗔道：“我在晋阳就听得传言，你一直缠绵病榻，身体未能痊愈，又这样的长途奔波，这能不让人气恼嘛？”

李恪之终于放心的傻笑道：“婉儿放心，我身体无碍，这只是一个障眼法罢了，我郑重地请求你，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开玩笑了。”

王婉又替他满上了茶水，自己终究是沉浸于他宠溺的话语里，她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内心实在是不愿嫁入皇家为妇，古言说：君心难测。我深恐自己蠢笨，以后万一拖累了家族，那才是万劫不复的罪人。”

李恪之郑重的说道：“婉儿，你我以后既为一体，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们受到半分伤害，如违此誓言，就让………”

王婉不瑕思索，伸手捂住他的嘴，又气又恼，眼圈也有些微微泛红。脱口而出：“谁让你发誓的？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只要咱俩永不相负就行了。”

看着她这样的神情，李恪之情不自禁的轻轻的拥住她，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幽幽的香气，让他沉醉不已。他伸手抚上她锦缎般顺滑的乌发，在这个属于自己的、温柔的港湾里，他内心安定无比，就像小时候依偎在母妃的怀中那般温暖。

王琬还不忘附在他的耳边轻声叮咛，道：“若皇上执意让你迎娶那两个侧妃，你也千万别执拗，就当家中多养了两个人，我绝不会介意的。”

李恪之乞语般喃喃回复道：“你放心，我自会有办法的，只要你信我就好。”

外面隐约有更声响起，相见时难别亦难，俩人依依不舍，彼此叮咛嘱咐，互道珍重。

王婉含泪看着李恪之的身影消失在微熹的晨光中，他的征途漫漫，前路未卜。而自己却只能在无尽的等待中煎熬。

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

此一别，关山阻隔，徒留思念！

“小姐，外面露水重，快回屋歇息吧。”秋菊扶着她进入屋内。是的，东方欲晓，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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