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12章 纵横千里独行客（2）

贞元二十五年的夏末秋初，前后不到半月的时间，德妃淑妃两位宫中最高品阶的妃子前后薨逝。宫里弥漫的哀伤气息久久不能消散，宫人们噤若寒蝉。吴王李恪之因失母悲伤过度，大病了一场，一直郁郁寡欢。而朝阳公主听闻自己母妃薨逝，自始至终也没有进宫奔丧。

文德帝怕睹物思人，下令封了长宁宫与长乐宫，永不开启。宫中的所有事物，暂时只能交由徐婕妤协理，文德帝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常常独自坐着发呆，诸事繁杂，太子还未册立。他于中秋节前一日颁布诏书，诏告天下，要为吴王李恪之和成王李晋之两位皇子选娶王妃，以淡化宫里因接二连三的丧事所带来的哀伤。

消息传出，天下沸腾，有许多世家贵女跃跃欲试，毕竟这两位皇子眼下都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已有清河崔氏，兰陵萧氏，京兆韦氏等都急忙送了嫡女入城待选。一时之间，长安城美女云集，愈加繁华热闹。

晋阳王氏宅院，家主王思政接到密信，今日有一位长安来的不速之客到访的。王思政老先生一早就亲自在大门口翘首以盼。因是秘密出行，故街上并未戒严，远远的就见十几位身强力壮的亲兵护卫，簇拥着一位四五十岁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纵马疾驰而来。此人正是权倾天下的尚书令、国舅陆无忌，王思政连忙走下台阶，满脸含笑着对正在待下马，一身锦衣绣服的陆无忌抱拳施礼道：“老夫恭侯陆大人，陆大人驾临，真乃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陆无忌纵身跳下马，上前一步，亲热的挽起王思政的胳膊道：“前辈不必客气，应是陆某向前辈见礼才是。”说着就要行礼，王思政连忙扶住道：“陆大人乃国之栋梁，有志不在年高。莫要折煞老夫了，快请进屋说话。”谈笑间，两人携手往上房慈晖堂而来。

进了屋内，重新见礼后分宾主落座，两人又闲话了些茶饮膳食之道。陆无忌才切入正题道：“前辈，陆某此次回乡祭祖，特绕道晋阳来府上求见。主要是为了我那外甥，当今的嫡子成王选娶王妃，因听闻府上令孙女才貌双全，贤淑端庄……”还未等陆无忌说完，王思正连忙道：“陆大人，老夫已听闻皇上下旨为皇子挑选王妃，各大世家已送女入京待选。敝府孙女王婉，实乃蒲柳之姿，恐不能与成王匹配…”

陆无忌原想，此事应该是十拿九稳，自己来此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卖王家一个面子。不想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恼怒：好个王思政，真是老奸巨猾！但面上依然笑得如春风般和煦。他品了一口茶，不急不慢道：“前辈太过谦虚，令孙女早已名满天下，陆某想传言应是不会有虚。再者此桩婚事乃是当今皇上的意思，皇上格外看中王家，成王又是皇上唯一的嫡子，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以后令孙女定会福贵无双，王家岂不更是锦上添花？”语气虽和缓，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

王思政放下茶盅，站了起来，诚惶诚恐地说道：“老夫谢皇上恩典，也多谢陆大人厚爱！成王人品贵重，乃是人中龙凤，这本是天赐良缘。”他停顿了一下，面上带着戚色道：“哎，老夫不敢隐瞒陆大人，小孙女本就体弱，可见也是福薄，现在又发恶疾，已经卧床两月有余了。也不知道能否熬得过去……”说着，眼眶发红，神情悲切。

“噢”陆无忌吃惊道：“可有找人医治？可否查明是何病因？”

王思政长叹的一声，摇头道：“已遍寻三晋名医，可至今也未能查出病因，只是人整日昏迷着，消瘦羸弱不堪。药石无效，想我王氏嫡支，本就只有此一女。也算是自小聪慧敏锐，薄有美名，家人爱若掌上明珠。谁知……谁知，天妒红颜，遭此劫难。陆大人，您说以她现在的病体如何敢拖累成王？老夫若不据实以报，实恐有欺君之罪！”

说着，转过脸去，似晦涩难言，伤心之情溢于言表。陆无忌见状，虽心存疑虑，然又想到以王思政的见识谋略，怎会不明白若把孙女嫁与成王为妃，将来就可以一飞冲天，母仪天下，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陆无忌虽然失望，仍好生劝慰着：“前辈莫要伤悲，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令孙女是个有福之人，定会安然无恙。待我回京奏请皇上，指派太医过来替令孙女诊治，想是很快就会好转了起来，到时咱们在商议婚事也为时不晚。”

王思政感激的拱手道：“陆大人菩萨心肠，老夫实现感激不尽，然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眼下她已然是这个样子了，就不劳烦陆大人了。皇上日理万机，陆大人心系天下，敝孙女何德何能？敢劳烦太医奔波，再者，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也对成王不公。成王贵为皇子前途无量，多少世家闺女朝思暮想，怎能耽误他娶亲大事？陆大人对敝孙女的一片拳拳关爱之心，老夫心领了。咱们虽不能成为姻亲，然故交仍在。王氏家族无论何时何地、只唯陆大人和成王马首是瞻。”

陆无忌见王思政话已至此，知道再多说无益。他心中仍为成王未能与王家嫡女结成秦晋之好而惋惜，然转念一想，这王氏女的确是身子不济，再有才有貌又有何益？何况王思政已表明了王家的态度，自己这一趟也算没有白跑。若王家真能助力，待他孙女以后身体好转，也可让新皇纳她为妃以示安慰，后宫之中多个少个女人又有何妨？

他主意已定，不由的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对王思政道：“老前辈深明大义，陆某感怀在心，无论令孙女病情如何，老夫决意认她为义女，一是全了咱们两家通好之情，二则也算是给她冲冲喜。等到她来日出嫁时，陆某必要添一份体面的嫁妆。”

王思政欣然接受，俩人相谈颇欢，气氛融洽。待送走陆无忌，王思政疲惫的独坐在书房里，以陆无忌的老谋深算，成王原是嫡子顺位理所当然。这无论是谁看着都是一桩上好的天作之合。而自家的那位一贯明理的孙女，却避之如蛇蝎，誓死不嫁，这到底是福是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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