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66章 人道洛阳花似锦（1）

正值春光明媚，桃红柳绿，“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长安城中，到处可见文人墨客随性挥毫的诗词佳句。此刻，丞相宇文泰正捋着飘逸的美须，如今，政通人和，诸事井然有序，他这个丞相也不必日日案牍劳形。“偷的浮生半日闲”，正兴致勃勃的在自家书房中泼墨作画，那苍茫的远山，轮廓已逐渐明朗，寥寥几笔勾勒的江面上，一叶扁舟正逆流而上……眼见着就要大功告成，他本身擅工画，眼下又身居高位，那墨宝越发的稀缺起来。

“老爷！”管家在门口轻声说道：“成王府送来请帖。”宇文泰微微的愣了愣神，一滴墨汁掉在画卷的上方，洇染开来，仿佛是一块挥之不去的噩梦，突兀且张牙舞爪的盘踞着。“哎！”宇文泰懊恼的叹了一口气，对着门外沉声道：“拿进来吧。”一面就要揉了那幅画作废，“老爷，这么美的画，千万莫要糟蹋了，不如就送给奴婢好了。”管家疾步走到桌案旁，满面笑容的说道。

“这，已然是废物了，你要它做甚？”宇文泰不解的问道，管家躬身答道：“老爷，您看，不如就把它看作是一轮晕染的的朦月，这画的意境岂不更妙？”

“妙哉！妙哉！想不到你还慧眼识珠？竟能变废为宝，哈哈，世人都爱锦上添花，而老夫却独创“画中添月”。宇文泰抚掌大笑道：“罢了，那就赠与你吧，你刚才，说是哪家府上送来的拜帖？”

管家低声道：“奴婢先谢过老爷赠画，这个帖子，是成王府送来的，送帖的人说，成王特意叮嘱，请老爷务必赏光，本来就是老亲故旧，应该多多亲近才是。”

帖子是大红洒金子的底子，墨迹淋漓，中间只有一个“晋”字，力道浑厚。

宇文泰心中一沉，挥手让管家退下，自己在雕花的黑檀木椅上慢慢的坐了下来。目光还停留在那请帖之上，成王请自己所为何事？想当初，自己和陆无忌私交甚笃，又是拥戴成王李晋之一党，也曾交往颇多。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先皇竟把皇位传给了，原本不受重视的吴王李恪之？这也曾让自己百思不解，明明成王李晋之才是先皇后嫡子？明明李晋之得皇帝亲自教养，自小就颇有“仁孝”之名？而吴王李恪之并嫡出，他的母妃还曾是前朝的亡国公主，他的血统有一半来自前朝皇室，可最终这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若非皇上亲口对自己言及，那恐怕就是打死自己，也万万都不能相信的。为此，自己也上了不少奏折反对，并为李晋之喊冤叫屈，甚至惹龙颜大怒，把自己贬为华州刺史。

可自从这位自己并不看好的李恪之继位后，不仅对外征战指挥有方，用人得当，得以速战速决，快速打通了堵塞百年的西域的商贸之路。对内也是体恤爱民，澄清吏治，惩治贪墨，一再的为百姓减赋免税，用人更是不拘一格，使得天下寒门士子俱欢颜。而他自己却奉行节俭，不喜奢靡，放归宫人，加之六宫无妃，就连皇宫中的开支用度，竟不到先帝时的十之二三，确实令人不得不心生钦佩。他明知自己曾是那样的反对他，排挤他，甚至是算计他，可依旧在前丞相窦玄凌去世后，不顾众人的反对，调自己回京并委以重任。这份宽宏大度和知遇之恩，简直是让自己无以言报。

而自己以前一直竭力拥护的成王李晋之，却在自己被贬后慢慢地疏淡了下来。直到受到新皇赏识，坐上丞相之位，他才又对自己礼敬有加起来。隐隐听说他行事荒唐，竟然把先帝的一个才人藏在府中做侍妾，以致于王妃崔氏死因不明……因着这些渊源，自己从此对他也是敬而远之，一心想着尽忠皇上，报效朝廷。属实不愿在与他有什么瓜葛，可眼下，他却送来了请帖，这到底有何玄机呢？

春日的傍晚，天气骤变，又刮起了呼呼的大风，大街上，却依然是熙熙攘攘。宇文泰一身暗玄家常服饰，来到京中最富盛名的“楼外楼”赴成王之约。才到门口，就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迎上来：“宇文大人这边请，王爷已等候多时了。”

这是曲江池畔最清雅的一处所在，楼高三层，雕梁画栋，气派非凡。宇文泰随着小太监登至顶层，走到最里侧一间名为“摘星阁”的雅间，推开门，一股酒香混合着名贵的熏香，和珍馐美味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将门外的喧嚣和繁华，隔绝开来。

成王李晋之己坐在主位，蟒袍玉带，气度华贵，那双狭长的凤眸中，竟比往日多了几分深不可测。这雅间，陈设豪华，地上铺着来自波斯的绒毯，墙上缀满名家真迹，琳琅满目的古玩在博古架上熠熠生辉。屋里温暖舒适，紫檀木的桌椅闪着幽光，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曲江池，正被风吹皱一池春水……

“宇文大人来了，请坐！”李晋之起身拱手道：“此地清幽，适宜叙旧，刚巧本王也有事详请大人赐教！”已有侍者流水般的奉上珍馐美馔，琉璃杯中，己斟上腥红色的葡萄美酒。李晋之举杯道：“自从舅舅故去后，本王一直不得机会与前辈相聚，实现是诸事繁杂，扰人心智。您与舅舅同气连枝，惺惺相惜，又亲眼看着本王长大，一直对本王寄于厚望。无奈，世事弄人，舅舅一走，天崩地裂，大厦几倾，本王因伤心懊恼，未能力挽狂澜。使得大人也只能随波逐流，徒留一声叹息，现如今，兜兜转转，李盛王朝若不能回归正统，那本王还有何面目去见母后，舅舅？思来想去，好在还有宇文前辈德高望重，您若振臂一呼，当能为本王撑起门户。”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宇文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话锋一转：“如今这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当今的皇上根基不稳，还妄图打压世家贵勋，岂不知，这天下，乃是众人之天下，非他一人能做主的。宇文大人，你我应该守望相助，肝胆相照，若是有建立“从龙之功”的机遇就摆在您的面前，那您该如何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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