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65章 一微尘里三千界（4）

李晋之满脸疲惫，无声的对身后的丫鬟小厮们挥了挥手，独自推开“倚春园”主屋那扇厚重木门。缓步进入，屋里，紫檀木的家具，雕花的拔步床，茜红色的床帐，甚至连梳妆台上的妆匣，摆放的一如往日。都留着媚娘曼妙的身影和娇声软语，李晋之的心中充满惆怅和思念，转眼间，媚娘的“七七”就要到了。这位给自己带来无限欢愉的女子，连同她的雄心壮志，霎那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李晋之仍心存侥幸，至今都没有找到媚娘的尸首，说不准，哪一日，她又会像从前那般，突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抬眸，从光可鉴人的镜子中看到自己紧锁的眉头。这是媚娘日日都要对镜梳妆的地方，妆匣里，各式各样的金钗金簪金步摇，整齐地摆放着，仿佛还带着她发髻的暗香。灼灼的光芒刺的李晋之眼眶酸涩，这些天，他表面装作若无其事与几位美妾浓情蜜意，甚至当着肖玉竹的面，好像是全然忘却了媚娘一般。只有在午夜梦回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这个给予了他不同感受的女人；想起这个女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权谋心计；想起这个女人在他心中非同凡响的分量；想起他们的每一次离别和重逢；想起他们肌肤相亲的点点滴滴！是啊，她与自己，终归是不一样的存在，自己对她，终归是不一样的情分……

这屋里，一切都是原封未动，这“倚春园”，自从媚娘坠崖后，李晋之便让巧儿搬回了“翠香阁”。只留了两个丫鬟看守清扫，院里屋里，都保持着媚娘喜欢的模样，仿佛她只是出门去了，不日就要回归，肖玉竹为此不解，李晋之淡淡地说道：“不过，就是留个念想罢了。”是的，他得给自己留个念想，想着媚娘还能平安归来，想着俩人还可以再续前缘。

偶尔，李晋之会在黄昏之时悄然到来，在这里静默追忆。若她还在，定会对自己颇多助益，在自己举步维艰，本来就要放弃皇位之争时，是她的鼓励和谋划，又让自己找到了前进的动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是她，替自己把那些涣散的人心又慢慢聚拢，她的那些未雨绸缪的谋略手段，连自己也不得不佩服其深谋远虑。可是，天意弄人，她竟然就这样仓促的离开了自己，自己所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美貌的女人，更是一位千载难逢的良师益友。

那日，在皇子的满月宴上，李晋之看到了皇上李恪之脸上的志得意满；看到了那位健壮红润的小皇子正睁开懵懂的双眼，迎着万众瞩目；也看到了那般气度高华，美貌无双的皇后王婉，这个女人，本该就属于自己的，如今她却与李恪之相亲相爱。李恪之所拥有的这一切，不是该属于自己吗？那一家三口脸上所溢的幸福，深深地刺痛了李晋之的心，使得他更加思念媚娘，若她在，自己也不会这般形单影只；更不会是这样的彷徨无计。他心中暗骂老天的不公，让自己失去了母后，父皇，舅舅的庇护，又让自己失去了媚娘这个志同道合的爱人。

他出神的望着镜中孑然一身的自己，春日的清风从门口吹来，那柔软朦胧的床幔轻轻晃动着。仿佛是媚娘正在款款走来，柔软温热的身子从后面轻轻的抱住了自己，她扬起那明艳动人的脸庞，在自己的耳边轻声安抚道：“王爷不必忧愁，凡事谋而后动，才可万无一失……”

那吹气柔然的气息，热呼呼的扑在自己的耳畔。李晋之忙回头一看，空荡荡的屋子里，哪里有媚娘的身影？他抬手按了按眼睛，一缕夕阳的余晖，斜斜的从门外照进屋里，仿佛媚娘已化身为那一道光柱，正随着光影冉冉而去……

李晋之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慢慢踱步出屋子。对垂手侍立在门外的小顺子说道：“明儿，就是媚娘的“七七”了，你去一趟“惘极寺”，以本王的名义给她做场法事。”

小顺子答应着，跟在李晋之深后，他从没有见过王爷会对哪个女人这般念念不忘，媚娘与王爷的初见，还是自己从中斡旋，如今，却物是人非，连带着小顺子也不禁心中黯然。

“恭送王爷！”门口的两个丫鬟福身施礼道，李晋之不由的瞟了一眼，那个叫做青枝的丫鬟。这个丫鬟与媚娘主仆情深，得知媚娘和花枝的死讯，竟然伤心过度，病倒了大半个月。眼下，看上去也是憔悴不少。“这个园子，这个屋子，除了本王，任何人也不许进来。”他回望了一眼暮色中冷冷清清的“倚春园”，哑着嗓子吩咐道。

刚转过假山，就见肖玉竹一身碧色的软缎春衫，正亭亭玉立的站在一株盛开的桃树下，对着自己莞尔一笑，真是人比花娇。“王爷忙了半日，都这个了时辰了，还未用过膳食，妾身特意备了些酒菜，在此相迎。”李晋之紧走两步，握走她的纤纤玉手，心疼的说道：“有劳玉竹久侯，打发个下人来就是了，何苦自己跑一趟？夜里风冷，若是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肖玉竹娇嗔道：“妾虽身子不济，也并非那般弱不禁风，多谢王爷挂怀。听说您去了“倚春园”，妾身不敢打扰，不过就是略等一等罢了。”她紧紧地依偎在李晋之身旁，抬手拂自自己耳边的碎发。

“那巧儿怎么样了？”李晋之随口的问道，自从巧儿搬回“翠香阁”，想来日子并不好过。她仿佛是失去了水分的花朵，眼见着就要枯萎了。李晋之也许久未见过她，只听说病了大半个月。

“不是个贱婢而已，怎会有那么娇贵？妾身已经让府医去看过了，原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肖玉竹满脸不屑的说道。

李晋之瞥见她陡然变得凌厉的目光，沉默了半晌，拍了拍她的手道：“玉竹，你身为侧妃，也是王府中的当家主母，要有容人之量，切勿斤斤计较。巧儿说起来也是本王的侍妾，切莫太难为了她，你该多学学媚娘的宽宏大度，调教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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