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65章 一微尘里三千界（2）

“吹面不寒杨柳风”，连续几日暖阳高照，一扫冬日的阴寒。檐角的那棵老梅树繁花落尽，零落成泥，只有若有若无的一缕清香似乎还残留在鼻尖。两只麻雀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树上叽叽喳喳的跳上跳下，带来春暖花开的气息。

院门开了，一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阿玉从屋里看见，忙迎了出来，朝着上房喊道：“阿珠姐姐，常公公送饭来了。”那小太监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的眉清目秀，单薄的身子拎着一个硕大的食盒，显得颇为吃力。见阿玉前来，喘着气道：“好重，快来给我搭把手。”阿玉接过食盒，一面朝正门口望去，一面说道：“有老公公了，怎的今儿这份量不一样？”小太监左右看了一下，低声道：“今儿是小皇子的满月宴，皇后娘娘特别吩咐，给咱们这些当差的人加了好几个菜呢。看你瘦的一阵风就能刮倒，等会子多吃点儿。”

“常公公来了！”阿珠从正房的台阶上走下来，取过食盒道：“你随奴婢一起进屋吧，贵人还有事要与你讲。”说着，朝阿玉使个眼色，阿玉满脸不高兴，撅着嘴又回身进了厢房。

屋里己添置了火盆，梳妆台等一应之物，甚至连那土炕，也挂起了一顶半新不旧的床帐。媚娘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跟在阿珠身后的小太监，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小太监大气也不敢出，刚一抬头，就看见媚娘是似笑非笑的眼睛，吓的又低下头躬着身子道：“奴婢见过贵人。”“公公日日为我等送来饭食，实在是辛苦，媚娘想当面向你道声谢。”媚娘轻言细语道，“这……这，都是奴婢份内之事，怎敢当贵人一个“谢”字。”那小太监拘谨的垂首侍立在门口道。

阿珠手脚麻利的从食盒中取出饭菜，摆放在桌上，屋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菜和肉的香味。她把空了的食盒交还给小太监，低声问道：“常公公，贵人上次托你打听的那个，曾经在储秀殿当过差的小贵子公公，不知可否有消息？”那小太监双手紧握的食盒，头也不敢抬，嗫嚅道：“奴婢特意问了几个宫里的老人，他们都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这个无妨，宫里这么多当差的人，互不认识也是常理，你莫要着急，先慢慢打听着就是。若是有了小贵子的消息，我定当重谢！”媚娘缓缓地说道：“看你是个机灵的，进宫多久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奴婢，进宫五年了……家里只有一个多病的老娘。”他声音暗沉，像是不愿提及，也是，但凡不是家境贫寒，谁又愿意入宫当太监呢？

“也是个可怜人”。媚娘叹息了一声道：“阿珠，你送他出去吧。”那小太监飞快的瞟了一眼这个面目和蔼又美貌的女人，转身退下。阿珠从后面追上来，小声道：“你略等一等，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那小太监脸一红，停下脚步，面对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泼辣姑娘，他总是有些发怵。阿珠走到他身边，飞快地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小常子忙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支明晃晃的金钗。他满面惊慌的抬起头来，想要把那金钗还给阿珠，却又不敢伸手去拉她的手，只能惊呼道：“阿珠姑娘，这是何意？”

阿珠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看把你吓的，不就是一只金钗，又不会咬了你。”她噗嗤笑道：“你倒真是个实诚的，这个是屋里的贵人赏给你的，让你捎回家去，给你那老娘治病用的。”

听着自己耳边阿珠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小太监面红耳赤，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急急说道：“这怎么能行？奴婢怎能当得起贵人的这份恩情？老娘的病，自有奴婢攒的月例给她慢慢地治着……

“指望你的月例，猴年马月才能给你老娘把病治好？贵人心善，她给的，你就放心拿着吧。”阿珠说完转身就走，瞟见那小太监不知所措的模样，又转回身，低声道：“快些收起来，莫让别人看见了，赶明儿，就找个人悄悄地捎回去。”

看着阿珠离去的背影，小常子呆愣了片刻，才小心的把那金钗才放进里衣，又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定了定神向院门口走去。一阵风拂过，许是太过紧张，他竟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媚娘站在窗户边，把窗外的一切尽收眼底，想要驱使这些人为自己所用，就必须许以重利。眼下，她略微遗憾的就是身边并无多少可用之物，是该想想办法了。

“贵人怎不用饭？要是饭菜凉了就不好了。”阿珠回来见媚娘坐着还未动箸，“特意等着阿珠回来，坐下一起用些。”媚娘笑盈盈的说道。

“这？奴婢怎能与贵人同桌共食？”阿珠大吃一惊道，媚娘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虽相处的时日不长，但也颇为投缘，这里并无外人，还计较那些虚礼做甚？”媚娘温言道：“咱们也算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个人用饭无趣，你就权当是陪我了。”不由分说的把筷子递到阿珠的手上，拉了她坐下。

阿珠心中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又不能过分推辞，只得别别扭扭的坐了下来。今儿的饭菜丰盛，两荤两素，她学着媚娘的样子，小口小口的吞咽着，仿佛这就是她用过的最有滋味的一顿饭食。

饭后，她又服侍媚娘潄了口，这才收拾了些残羹剩饭，拿回厢房。阿玉正在窗下笨拙的绣着一朵梅花，那专注的神情，连阿珠进来也不曾抬头。

阿珠献宝似的对着她嚷嚷道：“你这绣花的手艺，总是不见长进。快些吃饭吧，今日有肉有菜的，我早给你说过不要死心眼，这位贵人说不准哪一日就会飞黄腾达呢？到那时，咱们也有好日子过了，你看今儿送来的饭食，比起往常不知好了多少，也许是皇上回心转意了也未为可知呢？”

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腕上取下金镯子，举到阿玉面前：“你先带上试试，只要你改了这个臭脾气，说不准哪天贵人也会赏你一个，她今儿就给那个小常子公公赏了一只金钗。”

阿玉从眼角瞥见阿珠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放下手中的针线，冷冷说道：“阿朱姐姐，莫要做那些黄粱美梦了。皇上若是对她情深意重，又怎会把她关在此处不闻不问的？今儿的饭食，不过是沾了皇子满月宴的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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