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63章 庭树不知人尽去（2）

“皇后娘娘！”如月的脑中轰然作响，眼前一阵发黑，她急忙张开双臂，堪堪地抱住了王婉摇摇欲坠的身子。感觉到怀中那身体正剧烈的颤抖着，冰冷而沉重，惊惧瞬间灌满了她的身体，冷汗浸湿了中衣。她什么也顾不上，忙嘶声高喊着：“来人！快来人呀……皇后娘娘不好了……”

王婉从昏沉沉中悚然惊觉，腹中那安稳的胎儿，骤然发出剧烈的翻搅。撕裂般的剧痛中，一股湿热自腿间汹涌而下，洇湿了她长长的裙裾。极度的伤心之下，那孕育了九个多月的骨肉，竟然就要从自己的身体中剥离了。

迷迷糊糊之中，又感受到了那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声音焦急的在自己耳边响起：

“婉儿，婉儿你醒醒！”……

“糊涂！皇后怎会在此？……”

“快宣太医、产婆至昭阳殿中等候……”

“……婉儿，没事的，咱们这就回昭阳殿……”

王婉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的像是羽毛一般，贴着那熟悉的胸膛，一个隐隐带着喘息的声音不停的叫着自己的名字。沉香的味道袭来，她猛然一阵恶心，不住的干呕着，费力的抬起那沉重的眼皮，昭阳殿门口的宫灯映着那张丰神俊朗的脸，此时竟然是这般的狰狞不堪。王婉心中冷笑着，眼下还做出这副情深义重的样子，给谁看呢？真是可笑！她费力的抬起双手，使劲地推向那温热的胸口，“让……本宫……下来……”一阵翻江倒海，她终于酣畅淋漓的吐了出来。

昭阳殿里顿时乱作一团，丫鬟宫女穿梭往来，忙着烧水备物。温太医和接生的两位产婆已在产房中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钱妈妈见到王婉气息奄奄的模样，急的眼泪在那皱纹纵横的眼眶中打转，就是不敢让它掉下来，怕招了皇上的忌讳。大太监惠江河笔挺的跪在昭阳殿冰冷的地砖上瑟瑟发抖，他还从没有见过皇上这般震怒的模样，今晚的一切，发生的这样猝不及防，说来，也是自己疏忽大意，他不住的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请上苍保佑，皇后母子平安！”

王婉躺在那早已提前备好的产床上，心中既悲哀又无奈。为了一个男人靠不住的誓言，竟然生生地把与自己血肉相连的骨肉，逼迫的不得不早早落地；这个孩子，从来没让自己受过一丁点的罪；可自己一个做母亲的，却为了那点子不值当的情爱，而忽视了腹中的胎儿。为什么非要亲眼所见，才能让自己死心？她起伏的思潮中又夹杂着深深的自责，一阵紧似是一阵的剧痛袭来，王婉恍惚中死死的抓住着一个人的手，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脸上已经汗水淋漓。

“禀报皇上，还未到产期，皇后骤然发作，眼下胎位不正，娘娘怕是要吃些苦头了。”是温太医的声音，“朕不管你们用何种办法，必要使皇后母子无恙，若有半分差池……”

王婉倏然睁开双眸，只见李恪之正坐在床前紧握着自己的手，声色俱厉的对着面前的温太医和产婆吩咐着。在这样冷寒入骨的夜里，他的脸上竟闪着汗珠晶莹的光芒。

她使动的抽回自己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虚弱的说道：“请皇上出去吧，产房乃是污秽不洁之地，君王怎可在此？”她的声音冰冷，闭上双眼无力的蜷缩着。

“婉儿，你莫要多想，朕就在门外等着你。”一个温热的嘴唇贴近自己的耳朵，轻声说道。王婉恍若未闻，心和身体双重的疼痛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汗水和泪水交混而下，浸湿了鬓发。痛楚如无休无止的潮水，一波比一波更为汹涌，无情的侵蚀着她的身体。

窗外，那半弯残月已渐渐西坠，天地间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昏暗里。李恪之如一头暴怒的狮子，铁青着脸不住的在产房门外来回踱步，就连宫女们接连奉上几盏温热的茶水，他却连尝也顾不上尝一口。听着屋里不时的传出王婉痛苦的，压抑的呼喊，那双紧盯着产房门口的黑亮眸子里，仿佛都将要冒出火来。

“快，预备参汤，皇后怕是体力不支！”李恪之僵直的站在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上，那简短的字句，像冰锥刺入他的心脏，令他几乎站立不稳。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王婉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眼前一阵发黑。她想起了那年在“佛母庵”中，再次重逢的那位如玉的少年；想起成亲那晚，两人执手相看，相拥而泣，那样温润的男子，目光中满盛着化不开的浓情蜜意：“感谢上苍，使得我得偿所愿，今生必将珍之爱之”；又想起还是在这深宫中，那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帝王，轻拥着自己笑着道：“弱水三千 ，朕只取一瓢饮，今生今世，唯愿与婉儿“一生一世以双人”！”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中缓慢爬行，东方将晓，那一缕淡淡的天光，由弱到强，越来越亮。钱妈妈凑近王婉已有些意识不清的耳旁，一字一句的低声说道：“皇后，为了王家，为了皇上，也为了您自个，用力！用力！拼了这一口气……”

“啊！”一声用尽生命全部力量的呼喊，如同濒死凤凰的最后绝鸣，也如同正在割断昨日那些深入骨髓的情愫，带着骤然冲出门外。

紧接着，一声无比清晰的婴儿啼哭，响亮的宣告着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就像屋外那道黎明的曙光，骤然撕裂了厚重的阴霾，喷薄而出！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产婆颤抖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李恪之那紧绷如石的身心，终于轰然松懈，他顾不上去看一眼那被产婆举到面前的襁褓里，正躺着与自己血脉相通，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皇子。忙急急的扑到产床边，一把攥住王婉冰凉的手，那手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剧痛挣扎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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