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48章 百年大小荣枯事（4）

屋外，炙热的阳光已洒满了院子，照在那株郁郁葱葱的桂花树上，树冠上翠绿的叶子仿佛闪着粼粼的波光。蝉鸣声此起彼伏，偶尔有一两个丫鬟小厮从浓密的树荫下走过，不时地撩起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翠香阁”的主屋里，门窗紧闭，幔帐低垂，幽暗的房子内，竟然还燃着一支小小的蜡烛。小巧玲珑的熏香炉里，袅袅的熏香也遮不住浓重的血腥味。丫鬟翠儿捧着一碗浓稠的药汁，走到床前，盖着两床锦被的肖玉竹面色憔悴，眼圈周围是淡淡的青色。她乌黑的头发随意的堆在枕头上，两只纤细的手腕，从锦被边伸了出来，显得异常苍白脆弱。

翠儿放下手中的白瓷小碗，撩起纱帐，轻声道：“侧妃，您醒醒，该用药了。”肖玉竹慢慢地睁开那双依然红肿的双眸，茫然的看着翠儿，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道：“翠儿，王爷去哪儿了？我的孩子呢？”她慌忙抬手去摸自己的小腹。

“侧妃，您的身子要紧，孩子已经没了，您就别太伤心了。”翠儿忙握住肖玉竹冰凉的双手道。“我的孩子！是谁？是那个该死的崔文雅，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肖玉竹甩开翠儿的手，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崔文雅，你害了我的孩子，你不得好死！王爷！王爷？怎不杀了那个贱人，为咱们的孩子报仇。”她像疯了一般跺足捶胸的喊道。

一个小丫鬟在门外问道：“翠儿姐姐，可否需要帮忙？要给侧妃加些安神的药吗？”“不用了，侧妃没事的。”翠儿一边安抚着肖玉足，一边对外面说道。她把肖玉竹冰凉的身子拥进怀里，用手指替她绾起的长发，柔声道：“侧妃，您先用药，等养好了身子……”

“养好了身子又有何用？那日太医说，我不会再有孩子了。”肖玉竹恍若刚从梦中醒来一般，她拉着翠儿的手哭泣道：“翠儿，你知道吗？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儿子呀…，”她哭的涕泪交加，上气不接下气，自从小产后，她就一直这样癫狂，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

翠儿拿起帕子仔细的给她擦着脸，小声道：“侧妃，您千万莫要气坏了自己，你还年轻，万不可因此沉溺下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倚春园”的那位也失了孩子，听说她不哭不闹的，极得王爷的赞赏和眷顾。宫里已经派人来查明此事的真相了，若真是王妃所为，她定会受到惩罚的。到时，这偌大的王府该由谁来掌管，还不是看王爷的心意。”她端过药碗，吹了吹送到崔文雅嘴边：“侧妃，您要赶紧振作起来，养好身体，除了王妃，这府里就数您的位份最高了。那执掌中馈之权，千万不能落到“倚春园”那位手中。”

“你是说那个不知廉耻的贱人，竟想越过我去掌管王府大权？”肖玉竹皱眉喝完了苦涩的汤药，来不及漱口，就急忙问道。“哎，侧妃您也知道，那位自从入府就到处收买人心，小产后又惹得王爷怜悯。这几日，王爷天天都在“倚春园”陪着她呢，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别看那位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可若被她得了势。怕还不如那王妃崔氏呢，侧妃您想想，她本就和你不睦，又怎会善待您呢？”翠儿压低声音说道。

肖玉竹倚在床上，只觉得遍体生寒，她盯着自己手臂上透明的皮肤下包裹的青筋。以前，她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够取代崔文雅成为王妃，为此不惜下药害的她终身无靠，到如今，自己也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崔文雅本就不是个心狠的，媚娘那般与她刻意交好，以媚娘的心计和手段，又怎会和自己一样上了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崔文雅的当？若说崔文雅对自己不满，蓄意报复，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媚娘腹中所怀的胎儿不是她崔文雅下半生的依仗吗？她又怎会自断臂膀？她那个叫做秀梅的丫鬟为何自杀？难道说那丫鬟所做的一切崔文雅并不知情？这怎么会呢？若不是崔文雅的指使，她一个丫鬟又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听太医说自己服用的落胎药和那个贱人一样，只不过是使用的剂量不同。更为巧合的是，这与自己亲手交给巧儿的那药一模一样。肖玉竹只觉得头疼欲裂，她虚弱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煞白的额上泌出了一层薄汗，蜷缩着身体苦苦思索着。

自小产后，她一直恨不得置崔文雅于死地而后快，却忘了自己曾交代给巧儿的事。莫非，这一切都是巧儿所为？可为什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崔文雅？为什么偏偏是她的贴身丫鬟自杀身亡？

“侧妃，您的身子元气受损，太医嘱咐需要好生调养，千万莫要思虑太多。一切都等你养好身子再做打算吧。”翠儿拉过锦被小心地盖到肖玉竹身上：“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歇息着。奴婢使人去取一些牛乳燕窝来炖上，给您补补身子。”

屋里空气沉闷，翠儿熄灭蜡烛，把窗扉推开了一条小缝透透气。明亮的阳光从那缝隙里照进来，一束光柱射在熏香炉上，伴着那飘忽不定的烟雾，好像是一条迎风舒展的丝带。

肖玉竹只觉得那光线刺眼，直晃得她睁不开眼睛，但是却给她带来一丝温暖的夏日气息。她揉了揉眼睛，沉吟许久，侧过身子对翠儿道：“翠儿，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翠儿对门外的小丫鬟吩咐了一声，走到床边，肖玉竹的微睁的眼睛依然红的像兔子一样，只是多了几分清醒。几丝汗湿的发丝粘在她的脸上，整个人毫无血色，仿佛是枝头飘落的一朵梨花。

“侧妃，天气炎热，您又不能见风，奴婢去拧条热帕子来给您擦擦。”翠儿看着肖玉竹汗汵汵的脸颊道。肖玉竹喘息着：“翠儿，先不忙，辛苦你了，一直衣不解带的在我跟前伺候。我病中脾气暴躁，也只有你不离不弃，可叹我入王府时带了你和巧儿。可巧儿那个丫鬟，恐怕早就与我离心了，可我还是不死心，毕竟是从小长大的情谊。你托人给她捎个信，让她来看看我，我也有话要与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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