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42章 风林关里水东流（3）

阳光渐渐的变得明媚暖和起来，风里已然带来春天的气息，曲江池畔的柳树长出新绿。转眼就到了永昌元年的正月底，三日后，也就是在“二月二，龙抬头”那日，那两位被皇上李恪之封为郡主的女子，就要随着迎亲的使团一起，从京城长安出发，远嫁去西域的土番和回鹘了。

这一日，皇后王婉在昭阳殿里的含元殿中特意为她俩饯行送别，丽日当空，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来到了皇宫门前。被封为平宁郡主的韦瑶瑶，和建宁郡主的杨慧如下了轿子，早有太监在门口候着：“传皇后娘娘口谕：赏，建宁郡主，平宁郡主坐软轿入昭阳宫！”

身着郡主繁复华丽朝服的杨慧如和韦瑶瑶俱是一惊，乘软轿入宫皇家最高赏赐，一般是皇亲国戚和功勋卓越的老臣才能享受到的殊荣。今日皇后施如此恩德于自己，确实是出乎意料。俩人慌忙行礼道：“多谢皇后娘娘的恩赐，妾等实在是愧不敢当。”那太监笑着道：“皇后娘娘说了，两位郡主勿要客气，郡主担负着两国通好的责任，以后，皇宫就是郡主们的娘家了。”杨慧如和韦瑶瑶推辞不过，这才扶着丫鬟的手上了软轿，一路往昭阳殿而来。

在昭阳殿前下了软轿，由几名宫女带领着，穿过花木扶疏的连廊，踏着巍峨壮丽的汉白玉台阶，来到含光殿里。暖暖的日光，从雕花的窗棂里洒进室内，斑驳的光影中，数十盆开得正艳的时令鲜花，越发显得娇艳欲滴。淡淡的熏香，若有若无的飘散着，那铺着绣花锦缎坐垫的椅子益发华美多姿，屋里的一切器具和装饰，都带着雍容华贵和无处不在的皇家气息。那为首的宫女轻声说道：“两位郡主，请在此稍候，皇后娘娘马上就到了。”

窗外，几株海棠树正静静的伫立着，那枝条上已长出了小小的嫩芽，远远的花园里，已是生机盎然的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朵竞相开放着。马上又将是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却不知那远在天涯的西域此番又将是何种景象呢？原以为自己此生的良人已定，就是他，那个面目清俊眉目如画的男子，他是那么的丰神俊朗，又是那样的高不可攀，是皇上将自己指与他为侧妃。哪怕他只是一个王爷，哪怕她自己也只是一个侧妃，她也觉得欣喜若狂，为妾又怎样，她愿意陪着他直到老去。那晚，自己几次偷偷地看着，直到他那淡淡的眸光，若有若无的扫过自己所在的方向，仿佛是一眼万年，自己已沦陷在他那冷淡疏离的神色里，从此内心就全是他的影子。后来他当了太子，她真为他高兴，他娶了太子妃，再后来，他当了皇上，她心中既期待又忐忑，自己就要成为他众多后妃中的一个了。她盼望着，盼望着，她知道，他从来都不属于他一个人，但是她愿意，自己能待在他的身边，偶尔得他的眷顾就心满意足了。听说他对皇后一往情深，她竟也心中欢喜，他真的是一个有情有义与众不同的男人。再后来，当听说他当着众大臣言说曾在先帝榻前立誓，高丽不灭，就绝不纳妃时，她虽有些失落，但想到他的雄心壮志，她也愿意成全他。等他肃清海内，威震天下时，哪怕自己己变成一个老姑娘，也会无怨无悔的等着他。

可娘有时总是无端的叹气，她知道自己虽出弘农杨氏，可家族也渐有颓败之势。而她作为先帝亲赐的妃嫔，就是整个家族的振兴希望。自从他当了皇帝，家中的哥嫂，对她越发客气起来，就连族中的那些长辈们，也总是对她大加赞赏，家里一向紧巴巴的日子渐渐的松快起来。

有几次，娘欲言又止的说：“如儿，你人太老实，家世一般，容貌也不出挑，等入了宫，恐难得到皇上的欢心。可家中族里的这些人，还指望着你能飞黄腾达，荫及他们，可他们哪里知道，宫中生存的艰难。”可她总是傻傻的想着，也许他看中的不是这些，他会喜欢自己的贤良温婉，他会明白自己对他的心意。他是她心中最尊贵的男人，她愿意为他去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毫无犹豫。

当那日，自己被封为郡主的诏书送来家中，她感觉到自己的那一颗心竟然飘飘荡荡的没有了着落。那传旨的黄门官满脸堆笑的恭贺道：“杨小姐，大喜！外姓女被封为郡主实在是古来难有寻的荣耀！”她的心中涌起的竟是一股悲凉，她在那黄门官面前勉强地支撑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多谢皇上隆恩！”却有泪珠从眼角悚然滑落。

郡主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而作为皇上的他，给自己赏赐的嫁妆是那么的丰厚；就连那诏书也是多么的冠冕堂皇；可这些，都犹如一道天堑，隔断了他和她之间的一切。

母亲因此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哥哥也被赐予了一个正五品的官职，家里欢天喜地。每个人都对自己礼敬有加，可却没人在意自己的心情如何。晚上，母亲特意留了自己在她房中，拉着自己的手说道：“皇上如此隆恩，真是我们杨家几世修来的福分呐，当然，这里也有皇上对你的看重。”

她默默的把头扭向窗外，倔强的不去看母亲那语重心长的样子。母亲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的拂去了她耳畔的发丝，低声道：“如儿，你心中定是怨恨娘心恨，愿意送你去那遥远的蛮荒之地？可是，如儿，并非为娘愿意拿你去换取富贵，而是“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况且，你也知道，皇上对皇后情深似海。就是你入了宫，也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妃子，你将在那深宫中蹉跎一生。家中非但不能为你助力，还有可能成为你的负累，而现在，你虽将远离娘亲，远离故土，但终归是可汗的正妃，有朝廷的名震天下做坚强后盾，再也无人敢小看与你。此去异邦，你就不会有家族的掣肘，“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对你来说，那将是一番新的天地，你只要过好你自己，使两国永修旧好，也算是完成了皇上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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