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26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5）

虽是夏日，位于终南山巅的“白云庵”中依然夜凉如水。西侧的庵舍中，媚娘放下手中的经卷，在暗淡的烛光下，瞥见自己昔日那白嫩如玉的纤纤素手已结上了一层薄薄的茧子。这是辛苦劳作留下的痕迹，这庵中一老一小清贫度日，她总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报答她们的救命之恩及收留之情。片刻的失神后，她听到了窗外风雨声大作，这山中的暴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仿佛是千军万马正奔腾而至。

“愁绪绵延随流水，满心惆怅月未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削瘦的双颊，日日素面朝天，已不复往日的白嫩幼滑。忽然想起母亲讲过：自己很小的时候，曾有一位相面的道士从家门口经过，看了正在门口玩耍的小女孩一眼，便向母亲说道：“此女贵不可言，当为天下至尊。”

“贵不可言！”她无言的苦笑了一下，指尖拂过岸上还未写完的诗句：“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如今，自己还有什么？不过是徒留这一副皮囊，隐姓埋名藏匿在这荒山古庵中望苟延残喘而已。除此还能干什么呢？往昔的那些荣华富贵，凌云壮志不过是过眼云烟。前途渺茫，不知将该往何处？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无因师太匆匆的推门进来，看她面似芙蓉眼如秋波，虽着灰袍僧衣，但仍难掩其容色殊丽。“自古红颜多薄命，”无因师太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才缓缓说道：“你快去灶间用草灰抹脸，赶紧藏了。外面来了一群身份不明之人，善恶难辩，恐对你不利。”

话音未落，只听的庵门被拍的“啪啪”作响，有男人粗旷的大声叫着：“开门！快开门！”媚娘神色惊慌的进了灶间。无因师太镇定地走至门内，问道：“阿弥陀佛，外面何人叫门？”只听得一个浑厚的男声道：“我等乃是在这山中打猎之人，因天降暴雨又迷了路，特来贵庵求宿。请师太打开庵门，让我等入内避雨。”

无因师太踌躇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非是老尼迂腐，只因这庵中都是女尼。诸位皆男子，若是夜宿庵中，实在不便，请施主们谅解。”

那男子又大声道：“山中暴雨突至、又有猛兽出没，求宿庵中实属无奈。请师太看在出家人慈悲为怀的份上，让我等暂时

进庵避雨。我等再此保证，入庵之后，当秋毫无犯，请师太放心。”

说着，拍门声更响，夹杂着使劲推门的声音，在这样下去，庵门恐将不保。无因师太无奈，示意媚娘赶紧藏身到佛堂的神像后面。对着门外道：“施主，此佛门圣地，请施主们务必言行如一。”她缓缓地打开了庵门，外面夜黑如墨，暴雨如注。为首的那人一步跨了进来，扑面而来的冷风直接吹灭了无因师太手中的微弱的烛光。

无因师太单掌立于胸前行礼，不卑不亢的念着佛号道：“阿弥陀佛，庵中简陋，请施主们就在这耳房中晢且避雨。”借着闪电划过的亮光，无因师太看到了为首的男人脱掉草帽蓑衣，径直往庵舍走去。她正要出言阻拦，旁边那个横眉竖目的人刷的抽出一把钢刀，恶狠狠道：“老尼姑，去，给老子们弄点吃的来。”无因师太巍然不动，也不看他，只双手合十低低的诵着佛号。

有人重新燃起火烛，他们踢开一扇扇破败的木门，把睡眼朦胧的妙云小尼姑推搡了出来。妙云看着这群不速之客，吓得一头扑进无因师太的怀中，呜咽道：“师傅……”刚才拔刀的那人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将她扯了过去。

无因师太情知来者不善，便再此向领头那人说道：“施主，请勿伤害我的徒儿。此乃佛门胜地，请施主们千万莫要亵渎了神灵。”为首的男人冷冷道：“我等从不相信神灵鬼怪之说，只相信手中这把刀。”那扬起的刀锋在黑暗中闪过一阵寒光。

其中有一人淫笑着说道：“老尼姑，你自去给我等弄些吃的来，这个小尼姑就留下来陪我们玩玩。放心，只要你俩听话，我等肯定会留你们一命。”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捏妙云的脸，妙云大声惊呼却挣脱不得。

“住手！”一声娇喝，逆光中，只见一灰袍尼姑从佛堂中疾步走来。她目光掠过惊恐的妙云，对持刀的男人凛然道：“放开她！”为首的那人突然笑了，用刀尖挑落她的僧帽，看着她垂落的满头青丝，得意道：“传闻“白云庵”有一绝色美人，看来此言不虚，你又何须以灰挥遮面目？”

一盆冷水泼来，媚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灰尘混着水蜿蜒而下，那仨人呼吸一滞——眼前的女子眉如远山，眼似寒星，真似九天跌落凡间的仙女。

媚娘平静的拂去了脸上的水珠，把乱发绾在脑后，看着他们呆若木鸡的样子。沉声道：“各位深夜来此，请莫要惊扰了这庵中的神佛。虽说诸位只信奉自己手里的刀，但因果报应一说却绝非妄言。人生在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请诸位给自己积些阴德，以免死后下了十八层地狱。”

“好一张利口！”那人笑道：“传言不虚，我既寻了你来，就不会伤及无辜。”他转身向无因师太抱拳道：“多有得罪，请师太见谅。师太可带着你徒弟回到佛堂中去，待雨歇天亮，我就带着两个兄弟及这位小娘子离开此地，再也不会到此叨扰。”

无因师太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她牵着妙云的手，向那人朗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施主何不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见那人的脸上已有隐隐的怒气，媚娘忙开口道：“师太，你且带妙云去歇着吧。莫要为我操心了。”她回头又对为首的那人说道：“你既专程来此寻我，就不要难为她们。我或许对你也有些用处，只是在此神佛的面前，请各位遵守君子之礼。待明日，我会随你们一同离去，到那时，一切但凭你们能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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