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仇 第24章 万里腾飞仍有路（2）

李恪之坐在榻前，看着龙榻上的文德帝睡的并不安稳，他时而皱眉，时而咬牙，脸上，鬓边竟渗出了一层薄汗。屋外，初夏的阳光明媚而灼热，屋内，却有一股隐隐的寒气，挥之不去。文德帝喝了药后开始午休，寝宫内静悄悄的，李恪之独自坐在龙榻前闭目并神，昏昏欲睡。

忽然，文德帝“啊”的一声大叫，挥舞着双手，竟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满脸惊惧，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唔唔”声。李恪之忙起身轻扶他的肩膀，小声问道：“父皇？父皇？您怎么啦？是做梦了吗？没事儿的，儿臣在这儿陪着你呢。”文德帝这才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望着李恪之道：“恪儿？朕这是怎么了？”李恪之握着他汗泠泠的手道：“父皇，没事儿，您就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文德帝喘着气，缓了缓心神，刚才梦里那可怕的景象又浮现在脑海。那么多死去的人，都在向他喊冤索命。自己这一生虽开创了新朝盛世，终是杀伐太多，可朝代更迭，王朝变迁，“一将成名万古枯，”哪一个皇位不是由累累的白骨堆砌而成的呢？

李恪之见文德帝只是楞楞地发着呆，便叫过小太监拿了引枕过来，给他垫在的身后，给她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睡姿，轻声道：“父皇，您再睡一会儿就？”文德帝摇头拉住李恪之道：“恪儿，你说，后世将如何评价朕的这一生呢？”

李恪之温声道：“父皇，您这一生在乱世中起兵，又四处征伐，统一华夏，行的都是仁义之事。登基为帝后，为百姓开创了一个盛世，让他们安居乐业，您知人善用，任人唯贤，虚心纳谏，体恤爱民。从古至今，历朝历代，这么多皇帝中，你也是首屈一指的圣名之君。后世对您的评价肯定都是溢美之词。”

文德帝听着李恪之的话，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他仰靠在锦被上，喃喃道：“朕作为一代帝王，算是了却了平生所愿；但作为一个男人，朕却有难言之苦，朕…其实最对不住的，就是你的母妃。”

李恪之给文德帝掖好被角，轻声道：“父皇，母妃一生知足长乐，秉性淡泊。有您，有我陪她在这宫中过了一辈子。儿臣想，这一切于母妃来说，也是她心中所愿吧？如母妃在天有灵，她一定想让您龙体康健的。”

文德帝怅然道：“你不知道，你母妃她是多么明媚张扬的一个女子，又是贵为前朝公主。她本可以过的肆意洒脱，是朕囚她在这宫里，让她如履薄冰，不得不谨小慎微，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妇人，天天吃斋念佛。”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哎，朕与她的是非情缘早已不可追寻，只是偶尔想起、这心里总是遗憾。”他目视窗外，悠悠叹息道：“恪儿，你还小，朕说的这些你也不懂。记得那年初见，你母妃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朕终究是辜负了她……”

李恪之看着文德帝那削瘦苍老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追思和伤感，想到母妃一生的境遇。不免心中酸涩，眼眶湿润，他转头悄悄地擦了擦眼角，柔声道：“父皇，世事无常，母妃身为一位亡国的公主，在乱世中有您庇护，与您相伴几十年。也许这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幸运，您切勿忧思过甚，要好好的将养自己的身体才是。”

文德帝苦涩道：“恪儿，朕已感到自己命不久矣，怕是很快就要去寻你母妃了。现在只是强撑着一口气，想替你料理一些事情，也想看你成亲娶妻，这样等见到你母妃时，朕也算是个交代了。”他叹了一口气，低沉的声音说道：“眼下，陆无忌虽死，但其势力和影响仍在，朕要逐个瓦解折分了他们。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朕也可以安心的去了。”

李恪之心中震惊，父皇今日如此开诚布公的和他谈起继位一个事，这是他以前万万不敢想的，他已经习惯了自己想要的，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去争取。他不明白父皇因何而改变了心意，虽是陆无忌之骤逝，他明知是父皇所为，可这一切如何能转变得这般迅速呢？

他急忙跪下惶恐道：“父皇，儿臣从不敢有此肖想，今闻父皇之意，不知该如何作答？”文德帝慈爱的说道：“恪儿，起来，今日只有你我父子两人，不必如此。”他伸出瘦骨??珣的手臂，李恪之起身握着父皇的手垂首敛目。文德帝却双目灼灼的注视着他，轻声道：“恪儿，不要埋怨父皇犹豫踌躇了这么久，几次害你险一些丢了性命，只是，储君之位，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大哥和你二哥之事让朕心有余悸。为了这个位置，世人皆置父子兄弟之情而不顾，可朕最担心的并不是你的品性才干。而是晋之身为中宫嫡子，身后又有陆无忌惮一众大臣世家的拥护，此势力足以颠覆皇权，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朝局不安，以致天下大乱，所以朕也只能徐徐图之。”

他如释重负般的叹了一口气，又低低说道：“是朕，对此事认识太晚，又不能决断，是你母妃之死才让朕明白，有些事，迟则生变。朕不想让你树敌太多，也不想让自己落得个刻薄寡的名声，朕老了，不想再开杀戮，想以感化教导而广施仁心，可最后，这还是不得不……”

他停顿了片刻，喘了几口气，又接着道：“恪儿，你最肖似朕，可你还不能明白朕的心意。打江山难，守城之君更难，朕想把自己辛苦开创的江山交给一位德高望重的储君，想子孙昌盛，江山永固。恪儿，这副重担要让你负累一生啊！”

李恪之心中的壁垒轰然倒塌，他眼含热泪道：“承蒙父皇不弃，儿臣万死不辞！”文德帝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殷切道：“恪儿，朕还有一事相求，对于晋之，他虽顽劣不堪大用，朕还是想让你尽其所能的，保他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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