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正门前,王尚柔的哭嚎化作利刃,声声泣血,刀刀指向端坐“凶宅”的九公主纪绿沉。
“我儿昨夜还好好儿地入府,怎地今晨就成了一具冰冷尸首?!定是那扫门星克夫!定是她害了我儿性命!陆家世代忠良,竟要受此奇耻大辱!青州父老啊,你们睁眼看看!朝廷的公主,便是这般蛇蝎心肠,戕害亲夫的吗?!”
她猩红的指甲几乎戳破公主府朱漆大门,身后,陆飞举一身玄甲,按刀而立,脸色铁青如生铁。他身后,一队节度使府牙兵甲胄森然,刀枪映着冬日惨淡的晨光,寒气逼人。
更远处,被煽动而来的青州军民黑压压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股不安的暗流,冲击着公主府看似摇摇欲坠的门庭。
季平安一身粗麻孝服,垂手立在紧闭的中门内,耳廓微动,捕捉着门外每一丝动静。
测影司的暗卫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无声蛰伏于府墙、廊柱之后,指尖扣着短弩。
崇晖堂临时改作灵堂。
纪绿沉换了一身素白麻衣,未施脂粉,长发仅用一根素银簪绾住,愈发显得面色苍白,下颌尖削。
她端坐灵堂一侧的素屏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枚冰冷的青玉棋子——那是纪唯繁输给迎春的信物。
萧近原侍立一旁,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色。
密道送走了陆奉青和迎春,暂时隔绝了最大的变数,但门外的风暴,已非智谋所能轻易平息。
陆夏这一手“以势压人”,裹挟民意,直指“谋害亲夫”的滔天罪名,狠辣至极。
“殿下,”汪年瘦小的的身影闪入灵堂,气息微促,“东都……八百里加急密报!”
他双手呈上一枚蜡封的细竹管,管身烙着内侍省独有的暗记。
包玉左右逢源,东都有事自会率先知会纪绿沉。
纪绿沉眸光一凝,接过竹管,划开蜡封,抽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素笺展开,寥寥数行字,她心中未起涟漪。
“上疾笃,呕血不止,昏聩日深。章良娣主东都宫禁,广陵王侍疾榻前,寸步不离。广陵王泣血上书,言‘姑姑远嫁,孙儿心如刀绞,恨不能身代’,力请圣上下诏,急召殿下回东都侍疾,以全孝道,暂避淄青险地。诏书……恐已在路上。”
“侍疾……”纪绿沉唇边逸出一丝极冷的讽笑。
青州发生的事,纪暄未必心里有数,所以,并不是为了她的安危。
他只是想方设法,想把她锁在身边罢了。
这点儿意见想都不用想,不会考虑。
她用了十年光阴返回青州,没有给母亲复仇,没有做出一番事业,她回什么头。
一旦奉诏离开,公主府顷刻间就会被陆家撕碎,陆奉青“暴毙”的罪名将死死扣在她头上,成为陆家起兵“清君侧”的绝佳借口。而她辛苦布下的棋局、借到的魏博牙兵、常度即将发动的突袭……都将化为泡影。
萧近原目光扫过那团废纸,心下了然,声音压得极低:“殿下,此刻绝不能退。广陵王此请,名为关怀,实为釜底抽薪。诏书若至,便是捆仙索。”
纪绿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绝。
“退?本宫的路,从来只有向前。”
她缓缓起身,素白的麻衣衬得她身形如雪中青竹,孤峭而坚韧。
“汪年。”
“奴婢在。”
“去‘请’陆副使。”纪绿沉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就说……本宫心伤驸马骤逝,神思恍惚,想请‘姑丈’过府一叙,问一问当年安靖姑母……在青州的旧事,聊以慰藉。”
她刻意加重了“姑丈”二字,目光扫过灵堂正中那具覆着白布的棺椁——里面躺着顶替陆奉青之名的崔颂仪。
汪年会意,躬身退下,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偏院的回廊。
陆飞英被“请”来时,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脚步虚浮,脸色比身上的紫袍还要灰败。他一踏进这临时布置的灵堂,目光触及那具刺目的棺椁,身体便剧烈地晃了晃,袖中紧攥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柄已成为他心魔的马蹄刀。
今日的公主又换了个人做。
但又有什么区别?
“殿……殿下……”他声音干涩嘶哑,不敢看纪绿沉的眼睛,只深深垂首行礼。
纪绿沉没有让他起身,也没有赐座。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同穿透层层时光的冰锥,直刺他灵魂深处最不堪、最恐惧的角落。
灵堂里静得可怕,只有白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和陆飞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陆副使,”良久,纪绿沉才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枯叶上,“昨夜丹竹院之事,想必你已知晓。‘驸马’暴毙,你陆家的三儿媳王尚柔,此刻正带着你长兄,堵在本宫府门外,口口声声指认本宫是戕害亲夫的凶手。”
陆飞英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惊惶失措:“殿下!此……此事必有误会!尚柔她……她定是痛失爱子,一时激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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