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策山河 第159章 齐聚一堂

辰时，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小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行人早起吃朝食，上工的闲汉，劳作的农夫，上值点卯的官吏，熙熙攘攘，各人有各人的忙处，似乎也无人在意一大早从医馆驶出的马车。

马车内，璘哥儿退烧清醒之后，躺在阿齐嫂子怀里，枕着娘亲的腿儿与娘亲说着话。

阿齐嫂子困极，忍不住打了哈欠，然而不肯合眼，仍是陪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童言稚语。

潘令宁在一旁看着，扬起唇角。

她双眼酸涩，眼皮子也如挂了铅块，沉重难支，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半分不肯睡，只询问道：“阿齐嫂子，街上行人多，马车慢，还有好长一会儿才到老槐巷，你若困了，和璘哥儿先睡会儿，到了我再唤醒你？”

阿齐嫂子对她一笑：“不打紧，反而是我耽搁了潘掌柜一宿，潘掌柜先阖眼一会儿？”

潘令宁亦摇摇头一笑，打开了话匣子，便顺势问道：“阿齐嫂子说，璘哥儿不适合习武，为何？”

阿齐嫂子温润的笑容一敛，潘令宁立即猜到症结所在，便斟酌着，开诚布公道：“阿齐嫂子，我是听邻里提及，璘哥儿……是杨珙将军的儿子？”

见她眼神已不自然，潘令宁又低声道：“万分抱歉，我并非有意打听，只是……因我家族因为旧弊之症而覆亡，因此，但凡事关五年前的新政，我皆忍不住留心，亦唏嘘感慨！

稍顿片刻，潘令宁低头，表情落寞，亦显示出她的同情和感慨：“新政曾利于民，至少利于如我潘家等江南白户，这可是成千上百万之众，又怎么能成为蠹政呢？我曾经如此坚信着……可是，也有人告诉我，新政推行不当，反而盘剥民众，苛政猛于虎，反而是害死我家族破产的根源，故而……”

她万分无助、迷茫地望着阿齐嫂子：“我也不知何为真相。便连阿齐嫂子……”

她惶恐触犯她心中的禁忌，又仔细斟酌，才声如蚊讷说道，“您不让璘哥儿习武，可是生怕璘哥儿重蹈杨将军的后尘？您明知通过友人……崔题可请动吴掌院，便能给璘哥儿治病，也不愿与杨珙的旧友联系了，莫非……曾经的新政，当真，似外界所说‘恶政猛于虎’？”

她表现得柔弱，才不至于让阿齐嫂子设防。

阿齐嫂子静静打量了她好一会儿，许是因为还在她马车上，想着她陪了一宿，许是认为她是心善之人，才说道：“潘掌柜，新政之事，不同人看来，只怕有不同的见解，非简单一两句话可评定，你若认为新增增加有益于民，有益于你家，便应当坚信心中所想才是！”

潘令宁眼眸一转，轻轻地问：“那阿齐嫂子……是，对新政已有新的看法，因而决计脱离曾经的生活，脱离曾经的友人？”

潘令宁心想着，她曾经为了支持杨珙，闹得跟家里断了亲，后来，在杨珙死后很快改嫁了，不希望麟儿习武似父亲，并且断绝和杨珙生前友人的往来，听起来便有些蹊跷。

阿齐嫂子回以淡然一笑：“潘小娘子，故去之事，于我而言，只是鼓去之事，不应该时刻牵肠挂肚，更不应该营销如今的生活。因而，您无需多想！”

“原来如此……那因着崔题主导新政的缘故，使得杨将军也深陷其中，乃至身死，您会怪罪崔题么？”

阿齐嫂子又释然一笑：“我又因何怪罪崔相公呢？若杨珙无此心，崔相公又如何说得动他？况且，西伐是杨珙主张的！”

“西伐是杨将军主张的？”潘令宁万分诧异。

阿齐嫂子点头，语气轻而带有试探：“潘掌柜似乎……深信崔题为新政恶首，您的话，听着似乎对崔题有嫌隙呢？”

“也并……并非如此！”潘令宁赧然，也不知为何，陡然被人拆穿她怀疑一体，她有点惭愧。

阿齐嫂子说道：“崔相公，受了诸多诋毁，若您听信了流言蜚语，也正常。”

“诋毁……”潘令宁咀嚼着这两个字，想着温巡的话，忽然不敢再追问了。

末了，她叹息一声：“多谢阿齐嫂子开解。方才……我莽撞冒犯之处，万分抱歉！”

阿齐嫂子微笑着说了一句“无妨”又哄着孩子去了，仿佛并未那么在意她的唐突。

潘令宁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点自惭形秽，她怎么也人云亦云了呢？

马车进入老槐巷，各自道别离去，此后几日，阿齐嫂子铺子未开张，专注留家中照顾璘哥儿，潘令宁每次经过香饮铺子档口，也见不到阿齐嫂子，她也不好打扰，故而也把这件事压在心头。

她专心忙于与齐物书舍东翁商讨合作事宜，同时也提了更名为文繁的事情。

东翁思忖片刻，未阻挠，只说道：“远儿从汝州回来了，我与远儿商议一番，再答复潘娘子！”

“齐远……少东家回来了？”潘令宁略微诧异，以至于收不住，直呼了姓名，而后才懊恼。

齐东翁倒也不怪罪，反而含笑说道：“回来了，去嵩阳书院游历一番，看他模样，似乎开解了不少！”

潘令宁点头：“如此……甚好！那我便等着东翁的答复。”

她离开齐物书铺，又去见了歙州跟来的老博士，她耽误了他们挺长时间了，原本说好了，她给予重金，让他们跟来京城一年，一年后他们可自行抉择是留在京城，还是回歙州，她皆不阻拦，如今因为行会未能首肯又耽搁了一个月。潘令宁前去安抚一番，也给他们带来了好消息，稳住几个老博士，申时之后，才回到老槐巷。

本该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可她未曾想过，今日的老槐巷，居然会格外地热闹，只因为他入了巷子口之后，居然见了久违蒙面的齐远、崔题，以及阿齐嫂子，还有一位胡须花白，舍后领着替药箱小童的老者，正在槐树干底下低声叙话。

她霎时一惊，以至于从车内挑开帘子看到这一幕之时，不敢下车。

今日这是……好久不见，好生热闹的一群人齐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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