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策山河 第151章 不可编排

马车驶过街角，垂帘被风扬起，时隐时现潘令宁垂目幽沉的面容。

街边喧闹如常，掠过的酒楼茶棚、商贩走卒，偶尔听闻几声对崔题的探讨。

不管林府搬离京师时，那富可敌国的家财多么赫目，不论林府掌柜鬼樊楼之时，做了多么恶劣的行径，随着肃国公一死，这些罪行都抵消了，崔题反而成了最大的恶人。

潘令宁今日见温巡，本是想测探她近期诸多顺遂，是不是有延朔党暗中支持，延朔党是否已然盯上了她即将开启的讲义堂，而崔题今日口碑风评陡转直下，是否与延朔党操控有关。

从温巡身上探出了关键节点，才好为挽救崔题的名誉做准备，可是见了温巡之后，她对温巡的身份持怀疑态度，而崔题，因为这一番坦白，两人也比之从前疏远了许多，她不确定他的关心可还会让他领情。

在他千夫所指、备受骂名之时，本该与他并肩而立相伴同行的她，却反而此时，与他更为疏远了，反观在她最为脆弱的时候，他总及时出现在她身边，她与他之间相互的付出，一直存在着不对等，她心下难免愧疚。

“崔题，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此时不论我做什么，似乎都注定造成对你的亏欠！”潘令宁幽幽叹息。

孟春的风已不再寒冷，可当街口贯穿而过的风扬起垂帘拂过面容之时，她仍是身心一颤。

……

崔府。

崔题回到府中，经游廊行去后院之时，途径花厅，忽然听闻女眷的嬉笑声。

那一道本该不相识，却已经几度听闻的，高昂、热情的年长女音说道：“崔夫人放一百个心，枢相家的二女公子虽有主见，但这一次枢相家托我上门，乃是万分确切得了她的首肯，张二女公子与您家大郎郎才女貌、心气相通，若说磋磨这些年，可不就等着这一次缘分？就看崔夫人是否有心玉成，安排他们见一见？”

是那位说媒的冰人牛大娘！

自打他回京以来，来他府中说媒的冰人，不管是母亲找来的，还是自动上门的，都络绎不绝。

他几乎每每回崔府，都能听闻母亲与冰人的交谈声。

而这位牛大娘之所以让他有印象，乃是她已来了第三回，还专门只为张枢相府那位待嫁闺中的二女公子前来说亲，故而他耳根都落下了印象。

母亲含笑客气回应：“承蒙枢相、枢相夫人和女公子厚爱，女公子金枝玉叶，卓绝于人，只可惜我家大郎……虽少时有才名，老大经历却颇为坎坷，惶恐配不上女公子啊！”

“夫人这又是说的哪里话，他们两啊，门当户对，年纪相当、心气相当，举目整个京城啊，唯有他们最登对了！若再磋磨啊，错过了这一对正缘，夫人不担心，往后大郎……只怕被耽搁了过去？”

崔题只顿足听了两句，便又重提脚程，默不作声往后院疾步而且了。

他长手长脚，李青只能快步小跑跟在他身后，还以为郎君生起呢，便瓮声瓮气、忿忿不平道：“这冰人，说话也是含沙射影，没有来地恶心！什么‘年纪相当’、‘心气相当’，若论起来，张枢相府二女公子，二十四岁老大之龄了，挑过的夫婿不说成千，也上百个了，这心气，阿郎怎么能比？而且啊，早年称得上她挑剔别人，这上了年纪了，哪还轮得到她来挑剔，这时候才来与阿郎议亲，瞧不起谁呢！”

崔题陡然止住脚步，回过神。

李青差点撞上去，只得后退一步，见他冷眼青面，以为愠怒，便笑眯眯安抚：“阿郎别气，莫理她便是！”

谁知崔题“呵”一声冷笑：“我气她做什么？我气你都没旁的工夫，你哪里学来的编排人的这一套？人家张府的女郎，嫁与不嫁，是她的私事，更是张府的内宅家务事，与你何干，由得你背后编排一通？难道女子就一定得嫁人，女子过了二十四再嫁人，便是犯了天大条规？”

李青一懵，“阿……阿郎，我是为你忿忿不平！”

“忿忿不平，就得非议他人，才显示出你主子的委屈？更何况，我是什么神仙下凡，还有人配得与配不得么？你阿郎也二十有六了，只怕在哪个府邸内宅，也有人似你一般议论着呢！”

崔题说罢，又回头往自个儿的宅院去了。

李青委屈地噘嘴，默默快走跟在他身后，不敢再吭声。

崔题回到宅院，脱下展脚幞头，自个儿打开衣橱选了一套常服。

李青见状，主动上前，接过官帽放好，又伶俐地上前替他更衣。

崔题也不拒绝，但也并非张着手只等他伺候，而是自个儿也换上了半袖交领衫，只任由他帮忙束上腰带而已。

见李青埋头打理他的革带之后，又拾起他的紫衣罗袍离去，愣是不同他说一句话，隐隐有赌气之意，崔题挑眉道：“怎么，还在生气？”

李青噘着嘴都能挂一壶油，转身把他的紫衣官服拿到一旁木架之上，仔细摊开，又理平了褶皱，委屈道：“小的觉得阿郎变了，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又惹您生气！”

“我变也不曾变，倒是你气性见涨了，而且还留在当初的美梦而已！”

李青懵懵地看着他：“什么？小的听不懂！”

崔题摇摇头，伸手捋平了袖摆的褶皱，便往罗汉堂走去，随意从床头拾起一本书，半只手倚着茶几，侧身翻书浏览。

他打算看一会儿书，等冰人走了，再去同母亲请安，同时懒懒回应：“你莫要沉浸在以前，还把你家郎君类比谪仙降世的幻景，便也不会无端生出这许多委屈和怨气！说到底，你家郎君也只是个凡人，既是凡人，难免遭人挑挑拣拣，早该习惯如此！”

“郎君无端自省，难道今天与潘小娘子，起了什么冲突？”李青走到他面前，提起案几上的茶壶，正打算给他沏茶去，同时也不解地询问。

崔题眼一抬，也不知是看书思考，还是因为这他这句话而思考，然而很快又专注浏览书页。

他只平静无波，嗓音低沉猜不出情绪说道：“没有什么冲突，只是你家郎君唐突了潘小娘子。往后，若无事，你不可轻易到潘小娘子跟前晃悠，更别再傻乎乎提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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