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裂寂静,天机阁飞檐上的铜铃被吹得叮叮当当,像是命运在低语。
孙小朵的青布鞋踏在冰冷石阶上,脚步急促而凌乱,每一步都像敲在人心上。
石面微凉,鞋底磨出细微的沙沙声,混在风里,像她此刻躁动不安的心跳。
她发顶那根倔强的呆毛被风掀得乱舞,发丝扫过额角,带来一阵微痒,又像火星子蹦跳,活像一团急着要烧穿夜幕的小火苗——这是她第三次抬脚踹那扇朱漆木门了。
门板厚重,撞在脚尖的反震力让她脚踝一麻,可她不管,咬牙又是一脚。
“老神棍!”她踮起脚尖,指甲抠进门缝,指尖被粗糙的木刺划破,渗出血珠也不觉疼。
星图流转的青光从门缝溢出,映在她眼尾,泛起一层湿红的光晕,“前日你说‘天命之人是最不想失去的’,现在又装死?我爹当年踢你门都没你这么能躲!”
门内忽然传来骨节摩擦的轻响,像是枯枝在暗夜里断裂。
白发白须的天机老人扶着青铜星图架缓缓直起腰,鹤氅簌簌作响,袖口拂过星图边缘,带起一缕微尘。
他枯瘦的手指还沾着未干的朱砂,那红黏在指缝里,像凝固的血。
他望着门缝里那截倔强的呆毛,喉头动了动,枯槁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奈:“小祖宗,你可知这阁子的门是用南海玄铁铸的?你爹当年……”
“少扯我爹!”孙小朵猛地从腰后抽出火尖枪,枪尖寒光一闪,狠狠捅进门缝。
金属摩擦木头的刺啦声刺耳响起,半扇门被她硬生生挑开,冷风灌入,吹得星图上的银砂簌簌轻颤。
“我要知道的是,我是谁。”
话音未落,星图猛然震颤。
原本按二十八宿排列的银砂“哗啦啦”倾泻而下,如星河倒灌,尽数坠入中央轮盘。
金红两色光流从盘底喷涌而出,在穹顶交织成巨大的漩涡,光流划过之处,空气嗡鸣,仿佛有无数命运之弦被拨动。
光斑洒在孙小朵脸上,忽明忽暗,映得她瞳孔缩成一点。
天机老人枯手按上星图的刹那,腕间青筋暴起,如老树根般虬结凸起——那是她上次见菩提祖师推算大劫时才有的模样。
“你非齐天血脉。”老人的声音像碎冰撞在青铜上,冷、硬、裂,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乃是‘天命碎片’所化,因你父当年逆天改命而生。”
火尖枪“当啷”一声砸在青石板上,枪杆弹跳两下,滚出老远。
孙小朵后退两步,后腰重重撞在石墩上,钝痛从脊背炸开。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今早给孙悟空梳猴毛时蹭上的猴儿酒香气,那味道甜中带烈,像父亲粗糙手掌的温度。
可现在这双手,竟不是从那只掀翻炼丹炉的猴子身上掉下来的?
“你骗我!”她嗓音发颤,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我爹说我是他从花果山桃林里捡的,说我出生时桃树开了满树雪……”
“那是大圣怕你承受不住。”天机老人抬手,星图中浮起一段光影:血月当空,孙悟空跪在幽冥门前,手中托着一团流转的金光。
风声呜咽,光影里传来他低沉的呜咽:“我的命,换他们的命。”
眼泪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两团模糊的水痕。
孙小朵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水帘洞,孙悟空剥桃子时突然说“小朵要是能永远这么闹就好了”,想起菩提祖师总念叨“我徒孙的命,轮不到天来算”——原来他们早知道,原来她的存在,本就是场逆天的意外。
“小朵!”
萧逸的声音从门外撞进来,像一道惊雷劈开沉默。
他发冠歪在耳后,道袍前襟沾着草屑和露水,显然是从瑶池一路狂奔过来的。
风带起他衣角,猎猎作响,呼吸急促,带着远处莲池的湿气。
见她蹲在地上,攥着自己的衣角,眼尾红得像被揉碎的朱砂,他喉结动了动,蹲下来要抱她,指尖刚触到她肩头,又怕碰疼似的收回。
“别听他胡说!”他抓起她的手,用力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极快,像擂鼓,震得她掌心发麻,“你是孙小朵,是会偷我烤鸡的孙小朵,是能把凌霄殿的琉璃瓦踢飞三片的孙小朵——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谁!”
可他说这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像风中残烛。
孙小朵盯着那片阴影,突然想起前日在蟠桃园,萧逸摸玉佩时指尖发颤的模样——原来他早知道,原来连他,都在瞒着她。
“你也信了?”她抽回手,声音轻得像片雪花,落在地上都没声响,“连你都觉得,我不是齐天大圣的女儿?”
星图再次炸响。
这次连地面都晃了三晃,石阶震得脚底发麻。
天机老人踉跄着扶住星图架,望着轮盘上缓缓转动的金箭,声音里带了丝悲怆:“命运之轮每千年转一次,此次开启……三界将陷混乱。唯有真正的‘天命之人’,能止这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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