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终于侧过脸,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沉静,幽深,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看着她身上那件斗篷,看着兜帽下那拒人千里的姿态,看着她紧握面具的手。
“斗篷,脱了。”他开口,依旧是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
柳月璃猛地抬头!
兜帽的阴影晃动,终于露出了她大半张脸。
那张脸在雅间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但那双眼睛,此刻却直直地迎上裴寂的目光。
空气瞬间凝固。
炭盆里的火星爆开一个微小的声响。
她没动。
只是用那双燃着火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无声地抗拒着。
裴寂迎着她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时间在对峙中缓缓流淌。
就在柳月璃以为他会再次用更加强硬的手段逼迫时,裴寂却极其轻微地挑了下眉梢。
那细微的动作,几乎难以察觉。
他不再看她,转而抬手,屈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
声音刚落,雅间的湘妃竹帘被无声地撩开一条缝。
一个穿着茶楼伙计服饰的年轻男子闪身进来,他动作迅捷,手中捧着一件叠放整齐的崭新斗篷。
那斗篷是素雅的月白色,质地明显比柳月璃身上那件灰扑扑的棉布斗篷高出许多,边缘镶着柔软的雪狐毛。
精悍男子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柳月璃身侧,双手将斗篷奉上,然后垂手肃立一旁。
裴寂的目光重新落回柳月璃脸上,带着一种漠然:“换。”
仅仅一个字。
柳月璃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看着那件崭新的斗篷,只觉得刺眼无比。
“裴寂!”她终于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音。
裴寂端起桌上跑堂早已备好的热茶,青瓷杯沿凑近唇边,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
他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仿佛没听见她声音里的愤怒。
柳月璃知道,此刻任何激烈的反抗,除了招致更冷酷的压制和更不堪的境地,不会有任何结果。
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吼,被她艰难地咽了回去。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那汹涌的火焰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和一片漠然。
初春夜里的寒意瞬间侵袭而来,穿透她单薄的素色衣裙,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她下意识地环抱了一下手臂。
精悍男子立刻上前一步,动作利落地将手中那件崭新的月白斗篷展开,披在了她的肩上。
斗篷的尺寸恰到好处,轻柔地包裹住她略显单薄的身躯,月白的颜色在灯光下衬得她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男子为她系好斗篷的带子,动作一丝不苟,完成这一切后,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旧斗篷,对着裴寂的方向微一躬身,再次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竹帘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内外。
柳月璃僵坐在圈椅里,裹在温暖的月白斗篷中,却感觉比方才穿着破斗篷时更加寒冷。
裴寂放下手中的茶杯,青瓷杯底落在硬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嗒”。
“茶。”他开口,声音平淡,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逼迫从未发生。
“还有,一碟栗子酥,一碟桂花糖藕。”
这两样点心,恰恰是她从前最喜欢的。
柳月璃猛地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的软肉里。
新换的月白斗篷下,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
“啪!”
上好的青瓷茶盏从洛昭寒手中滑落,狠狠砸在地上,碎得稀烂。
滚烫的茶水混着茶叶溅开,烫得旁边伺候的小二“哎哟”一声跳开老远。
可洛昭寒没动。
她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那张硬邦邦的圈椅里,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枪。
那张素来英气的脸,此刻一丝血色也无,绷得死紧,只有一双眼睛,死死钉在茶馆二楼的栏杆处。
那儿,不知何时站了个袅袅婷婷的身影。
一身月白色的素锦衣裙,料子是好料子,阳光底下隐隐闪着柔光,衬得那身影越发纤细柔弱。
头上戴着顶薄纱帷帽,白纱一直垂到胸口,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精巧的下巴尖儿,和一抹瞧着就可怜的唇线。
那人影扶着栏杆,隔着轻纱,目光似乎是投向了楼下这一片狼藉。
然后,她微微侧身,对着洛昭寒的方向,双手交叠在腰侧,屈膝,行了个挑不出半点错的屈膝礼。
姿态是够恭敬,可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尖儿,隔着朦胧的白纱,洛昭寒都能感觉到那下面藏着的得意。
茶馆里刚才还嗡嗡的说话声,像被刀切了似的,齐刷刷断了。
所有目光,看热闹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全都黏在了洛昭寒和二楼那个戴帷帽的女子身上。
“嘶……那谁啊?敢在洛家大小姐跟前这么……”一个茶客压着嗓子,话没说完,就被旁边人捣了一胳膊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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