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过云梦泽,带着刺骨的湿冷。然而泽畔那片巨大的工地上,却是一片热火朝天。巨大的“镇毒渊”已经初具雏形,深达五丈的巨坑底部,是用烧融的青膏泥、石灰、木炭粉层层夯实、反复捶打出的光滑如镜的密封基座。基座四周,浇筑了厚达三尺、掺入了细密铁砂的混凝土墙,向上延伸,形成一个巨大的倒扣碗状结构的内壳。
此刻,整个工程进入了最紧张、最危险的阶段——安放毒匣,浇筑外层精铁封壳!
巨大的龙门吊在数十名民夫和简易水车的合力拉动下,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吊臂下,一个由数层厚木板、内衬浸透桐油麻布、外捆粗大铁链的沉重箱笼,被缓缓吊起。箱笼内,正是那个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铜匣,此刻它被厚厚一层活性炭粉(按照李薇提供的法子紧急烧制)严密包裹,又用融化的蜂蜡反复浇注密封。饶是如此,当箱笼经过时,周围全副武装、戴着最厚重“精工猪嘴”的墨家弟子和士卒,依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警惕。
相里勤站在“镇毒渊”边缘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须发在寒风中飘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缓缓下沉的箱笼。他手中紧紧攥着巨子令,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禽滑厘、邓陵子等墨家各脉首领分列左右,同样神情凝重。
“落!”相里勤沙哑的声音穿透风声。
箱笼稳稳地落入了基座正中央预留的凹槽内。
“封基!快!”相里勤厉喝。
早已准备好的大批工匠立刻上前,将一桶桶滚烫的、粘稠如岩浆的青膏泥混合着活性炭粉、碎麻丝,倾倒入凹槽与箱笼之间的缝隙。滚烫的泥浆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白烟,迅速冷却凝固,将箱笼死死地镶嵌在基座之中。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直到整个箱笼被彻底淹没在致密的密封层下。
“起模!浇铁!”相里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巨大的陶土外范和内范被缓缓吊离。露出了内部那个如同怪兽巨口般的空间。早已准备多时的数十座熔炉同时打开出铁口!
呼——!
金红色的铁水如同咆哮的熔岩洪流,沿着预先铺设好的陶土流道,奔腾着、翻滚着、带着毁灭一切的高温,轰然注入那巨大的模具空腔之中!
嗤——!!!!
灼热的铁水与冰冷的模具接触,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冲天而起的白茫茫水汽!整个“镇毒渊”仿佛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灼热的气浪逼得高台上众人连连后退,热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铁水奔流,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当最后一个出铁口关闭,巨大的模具已被滚烫通红的铁水完全充满。热力辐射,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
“成了……”一位墨家老匠师喃喃自语,老泪纵横。禽滑厘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相里勤依旧死死盯着那渐渐由红转暗的巨大铁坨,布满皱纹的脸上,汗水混着煤灰,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
“待其完全冷却,再覆以三尺封土,植以根系深广之林木……此毒,当永镇于此!”相里勤的声音带着一种完成使命的疲惫与释然。
整个工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无数工匠、墨家弟子、士卒,不顾寒冷和疲惫,相拥庆祝。巨子令下,百工同心,终于将这悬在云梦泽乃至整个帝国东南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暂时封入了大地深处!
就在这万众一心、欢庆成功的时刻!
呜——呜——呜——!
凄厉尖锐的警号声,如同鬼泣般,骤然从工地上游水道方向响起!划破了庆祝的喧嚣!
“敌袭?!”
“警戒!”
欢呼声戛然而止。苏角和韩信几乎是同时拔刀,厉声大喝:“各队就位!保护墨家大师!”
话音未落,只见上游水道浓密的芦苇丛中,猛地冲出十几条破旧的小筏!筏上人影幢幢,皆衣衫褴褛,形如乞丐流民。然而,当先几条筏子上的人,却在靠近工地外围时,猛地掀开盖在筏子上的破草席,露出下面一个个鼓胀的皮囊和陶罐!
“侯生在此!秦狗!墨门叛徒!尝尝这‘万民劫’的滋味吧!哈哈哈哈!”一个嘶哑癫狂、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声音从一条小筏上响起!正是消失多日的侯生!他披头散发,形如枯槁,左臂衣袖空荡荡的(显然是被弩箭重创后溃烂截肢),仅存的右臂高举着一个燃烧的火把,脸上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毁灭一切的疯狂!
“放!”侯生狂笑着将火把狠狠掷向皮囊!
轰!轰!轰!
数条筏子上的皮囊和陶罐瞬间被点燃、引爆!没有惊天动地的火光,却爆开大团大团浓密的、带着诡异甜腥和刺鼻硫磺混合气味的彩色烟雾!红、黄、绿、紫……如同妖魔的吐息,借着风势,迅速向岸边正在庆祝、猝不及防的人群笼罩而来!
“毒烟!是侯生的毒烟!”有人惊恐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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