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关前,大浪潮潮。
四海龙王共临陈塘关。
“哐嗤——!”
一把利剑被猛地丢到哪吒面前。
李靖暴怒的斥责声在狂风暴雨中,依然清晰可闻:
“孽障!父母骨肉养了你,你却连累父母,如今还敢犟嘴,我且问你,你…认不认错?”
哪吒垂眸,看着那把利剑。
良久,良久。
哪吒抬起头,目光澄澈而坚定,一字一句道:
“我没错!”
他不认错!
李靖心中勃然大怒。
然而,不等他继续说话,哪吒就上前一步,右手拿起那把利剑,目光灼灼地望着李靖说道:
“我没做错!”
“但我也不连累你们!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的骨肉,我也一并还给你们!”
说罢,哪吒又转头看向四大龙王,“今日之事,我以命相抵,你们便不许伤害我的父母,更不许再祸害陈塘关的百姓!”
“我的事,不连累他人!”
四海龙王微微动容,点头应许。
哪吒眸光坚毅,嘴里咬着父母给的头发,右手慢慢握紧了父亲丢给他的利剑。
自刎。
得先去一臂膊,后自剖其腹,刮肠、剔骨…
再散去一身三魂七魄,一命归泉…
莲藕丝丝三千身,刃断缕缕骨血痕。
他当时疼哭了吗?
已经不记得了。
哪吒只记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浸湿了他的脸,和血混在一起,让他分不清泪、血和雨。
哪吒仰着头想,再也没有哪一天的雨,比今天的雨更大了。
“哐嗤…”
没过一会儿,残留着血肉的利剑掉到地上。
落在哪吒身上的雨也渐渐停了。
割肉割骨,还父还母。
短短几个字,又何其痛苦?
可是只有这样,才叫重生。
超凡不用肮脏骨,入圣须寻返魂香。
莲花从满是淤浊的泥里破水而出,绽出最纯洁自由的花。
这才是重生。
“我儿啊…”殷夫人抹着泪,亲自替哪吒收尸埋葬。
哪吒死后,魂魄不散,迷迷糊糊间,他飘飘荡荡地随风回到了乾元山。
“师父…”
太乙看到自己的爱徒变成这副模样,先是气得火冒三丈,大骂李靖心狠,然后又赶紧告诉哪吒:
“还有机会,哪吒,你快回陈塘关给你母亲托梦,让她在距离陈塘关四十里地的翠屏山给你造一座哪吒行宫,让魂魄在那里栖息。”
“只要你受人间三年香火,就能重铸肉身!”
原来,他还能活命!
哪吒的心里重新燃起希望,依言照做。
母亲最疼他了。
她一定会同意的。
哪吒想的没错。
一场托梦后,殷夫人果然哭着醒来,要给哪吒建造庙宇。
结果李靖听后,却勃然大怒道:
“你个无知妇人!他死前那样害我们,现在好不容易平息了祸事,你竟然还想给他修庙!”
“父母尚且没死!他一个孩子,有什么资格修庙?”
“不许修!”
话罢,李靖愤怒地拂袖而去。
可是,哪吒是殷夫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又怎么可能像李靖那样狠的下心肠?
殷夫人抹了眼泪,瞒着李靖,偷偷让心腹去翠屏山修了一座行宫,专供哪吒金身。
哪吒行宫修好后,空荡冷清。
附近的百姓们从来没听过哪吒,也不知道这座行宫供奉的神是做什么的。
看神像金身的模样,还是个孩子呢。
拜他真的能管用吗?
百姓们还是像原来那样,想求子,就去拜求子娘娘,想要姻缘,就去月老庙。
总之,怎么着都轮不到去拜一个孩子。
不过,这一天还是有一个面容绝望的妇女,抱着怀里的孩子仓皇进殿。
这是哪吒的第一缕香火。
妇女满脸泪痕地进香后,又虔诚地跪在地上,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含着哭腔向哪吒祈求:
“神明大人,求求您救救我怀里的孩子吧!”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家孩子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发热,夜夜啼哭,吃了药也没用,郎中说…说我儿命不久矣啊!”
妇女垂拜时的背影,像极了殷夫人。
哪吒端坐莲台,浅薄的香火浮现在他的金身上,他低头,仔细倾听妇女的心愿。
妇女怀里的孩子被一股黑气缠身,眉宇晦气一片。
这不是病。
是被邪祟妖怪缠住了,郎中开的药当然不管用。
哪吒捻了捻围绕在身侧的香火,缓缓走下莲台,越过妇女,走向庙外。
既受香火,自当尽职。
这第一请,他应了。
他现在就去杀了那个邪祟妖怪!
上完香。
妇女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疲惫不堪地回到家。
她今天也是走投无路了,看到路边的一座陌生行宫,就进去拜了拜。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
绝望的时候,香火鼎盛的庙宇她也拜过无数座。
她的儿子,不还是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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