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笺 第三百一十章 步摇

萧浔的目光落在卷轴之上，那诗句映入眼帘：九陌香尘拂紫袍，三更玉漏伴清宵。朱门半掩风光透，只待丹墀日月昭。

他略一沉吟，颔首道：“是宫钥。”

“陛下圣明。”谢知意屈膝行礼，目光转向一旁的余少云，恭谨补充：“既蒙陛下恩准，妾身便先行告退了。皇后娘娘，恕妾身失陪。”

“去吧，好生将养着。”余少云淡淡颔首，语气听不出半分喜怒，眼底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寒意。

“你们护送佳婕妤回宫，务必小心伺候，不得有半分差池。”萧浔又沉声吩咐。

霜降等人连忙上前应诺，簇拥着谢知意上了轿辇。

轿帘落下的刹那，谢知意唇边的笑意便淡了下去，只余下一身掩不住的倦怠，随着轿辇的起伏缓缓远去。

萧浔对谢知意的宠爱，早已让后宫诸妃妒火中烧。

余少云身为中宫皇后，尚能维持体面，不曾当面发作，暗地里却让吟芳吩咐刘御厨，预备下第二次药。

其他嫔妃既不得宠，位份又远不及谢知意，纵是满心嫉妒，也只敢背地里说几句酸话，不敢有实质举动。

唯有贵妃方允娴，在次日特意候在翊坤宫门前，等着从长春宫出来的谢知意。

谢知意的轿辇行至翊坤宫门前，被等候在此的方允娴拦下。

方允娴身着一袭茄紫色宫装，肩头用银线绣着缠枝牡丹，花瓣舒展，栩栩如生，衬得她气度凛冽，自带一股压人的威势。

“佳婕妤这是往启元宫去？”方允娴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慢。

谢知意隔着轿帘听出她的声音，便扶着霜降的手下了轿，依着宫规敛衽行礼：“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方允娴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语气里满是刻意的挑剔：“佳婕妤怀了龙裔，陛下疼惜得紧，原该好生将养。只是瞧你这气色，倒像是昨夜没歇好？也是，得了陛下那般恩宠，怕是连觉都舍不得睡了。”

她的目光忽然定在谢知意鬓间那支点翠嵌珠步摇上，那珍珠流光溢彩，晃得人眼热，“你这步摇倒是新鲜，本宫前几日还念叨着缺支像样的首饰。你既怀着身孕，戴这些繁琐物什本就不便，不如解下来给本宫，也全了咱们同侍君侧的情分。”

说着，便伸手要去取。

谢知意身子微侧，轻巧避开她的手，垂着眼帘道：“贵妃娘娘说笑了。这步摇是陛下亲赐，承载着陛下的心意，妾身便是再愚钝，也知妥帖珍藏的道理。娘娘若真喜欢这类首饰，不妨向陛下开口，以娘娘的尊荣，陛下定会赏赐更华贵的物件，何必来取妾身这区区一支？”

她语气虽恭谨，字句却带着不肯退让的硬气：“何况妾身怀着龙裔，头上饰物都是仔细挑选过的，既不碍行动，也无半分不妥，倒是劳烦娘娘挂心了。”

方允娴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霎时沉了几分。

她虽知道谢知意一向口齿伶俐，但没想到她会说得如此，直白且不留情面，一时间竟有些下不来台。

“佳婕妤，贵妃娘娘看上你的步摇，那是你的荣幸，你不要不识抬举。”倚红见主子受窘，忍不住厉声呵斥，语气尖锐，“不过是支步摇罢了，怎值得你这般护着？贵妃娘娘肯屈尊开口，已是给了你天大的脸面，你该识趣些，亲手将步摇奉上，才不辜负娘娘这份心意。莫要仗着有孕便如此执拗，真惹得娘娘动了气，仔细你腹中的胎儿！”

话里话外透着威胁，霜降一听便索然大怒，挽起衣袖，就想要揍人，被寒露一把按住。

“倚红姑娘这话就奇了。”寒露面上噙着笑，目光却冷得像冰，“我家娘娘与贵妃娘娘正说着话，哪轮得到你一个婢女在旁聒噪？莫不是仗着贵妃娘娘在此，便忘了自己的奴才本分，真当能替主子做主了？”

她顿了顿，“再说了，贵妃娘娘何等身份，宫里的奇珍异宝怕是能堆满整个翊坤宫，怎会瞧上我家娘娘头上这枝步摇？说出去倒像宫里亏待了娘娘，连支像样的首饰都寻不来，竟要夺旁人宫里的物件，传出去可不体面。”

“依我看呐。”寒露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亮，“真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不如往启元宫走走。皇后娘娘那儿的珍珠头面、累丝凤簪，哪一样不比这步摇金贵？只是不知贵妃娘娘敢不敢去讨呢？”

“放肆！”方允娴厉声喝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贱婢，也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寒露却半步不退，反而往前微倾身，语气越发从容：“贵妃娘娘息怒。奴婢说的句句是实，若娘娘觉得刺耳，不如去启元宫请皇后娘娘评理。皇后娘娘素来端庄，最厌失体统的事。您说，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贵妃娘娘为一支步摇在宫道上拦阻有孕的婕妤娘娘，连带着身边奴才都忘了规矩，会不会觉得……有失您的体面和身份呢？”

她轻轻拂了拂袖口，声音里添了几分漫不经心：“‘贵妃娘娘强夺婕妤娘娘饰物’这话若传开，旁人只会笑谁贪心失了体面，断不会说我家娘娘小气。贵妃娘娘觉得奴婢这话，说得可对呀？”

见方允娴被怼得哑口无言，面色铁青，谢知意轻斥道：“寒露快退下，不得对贵妃娘娘无礼。”

寒露垂首，退后几步。

谢知意微微欠身，“贵妃娘娘莫要动气，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话不知轻重，惹您不快了，是妾身管教不严。只是时辰确实不早了，再迟些怕是要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惹得皇后娘娘烦心就不好了。”

这话听似是在替寒露赔罪，实则是轻轻将话题岔开，又点明了眼下最要紧的事：给皇后请安。

方允娴再如何恼怒，也知道在宫道上与谢知意僵持有失体面，更不能真的耽误了去启元宫的时辰，落人口实说她藐视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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