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里,沈玉红苍白的手指动了动,睫毛颤抖着掀开一条缝。
“玉红?”
沈秋声音带着哭腔,猛地扑到床边。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撞在墙上。
赵莉莉一身寒气闯进来,脸色比病房的墙还白,手里死死攥着张纸,指关节捏得发青。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沈玉红,便两步冲到陈建华面前,把那纸“啪”地一声拍在床头柜上,震得搪瓷缸子一跳。
“郑宏的调令!”
赵莉莉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
“市一食品厂,生产副厂长,主持全面工作!哈,好一个主持全面工作!”
陈建华没碰那张纸,目光扫过纸页抬头的红字洛阳市商业局,再落到下面那个油墨鲜红的郑宏签名章上,嘴角扯出一个极冷的弧度。
“什么时候?”
赵莉莉胸口剧烈起伏,漂亮的桃花眼里烧着两团火。
“那地方就是个火坑,设备是五十年代的老古董,工人工资欠了半年,外债欠了三百多万!”
“市里军需特供的资格下个月就要被收回去,郑宏把你从落萍县连根拔出来,扔进去等死!”
沈秋听得倒抽一口冷气,手紧紧抓住妹妹的被角。
沈玉红虚弱地睁着眼,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陈建华冷硬的侧脸上,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陈建华沉默着,伸手拿起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调令。
他抬眼,看向赵莉莉,眼神深不见底:
“军区那边?”
“王老压着!郑宏只拘了一夜,毫发无损出来了!钱刚主任被停了职,接受审查!”
赵莉莉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郑宏这次,玩的是阳谋,用的是官场的规则!他就是要用这个烂泥潭,一点一点耗干你!”
“规则?”
陈建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像闷雷滚过。
他猛地将那张调令在手里狠狠一攥,揉成一团废纸,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郑宏也配跟我讲规则?”
他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凶悍。
“这火坑,老子跳了!”
赵莉莉瞳孔一缩:“陈建华,你疯了?那是绝地,没设备,没钱,没人,拿什么跟郑宏斗?”
“斗?”
陈建华嘴角那抹冷笑陡然变得锋利无比,眼中爆射出孤狼般的光,
“谁说老子要去填坑?”
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旧工装外套,动作牵扯到吊着的石膏臂,眉头都没皱一下。
“老子要去——炸坑!”
他目光扫过病床上担忧的沈玉红和沈秋,声音斩钉截铁:
“等我回来。”
说完,再不看任何人,大步流星,摔门而出。门板撞击的巨响在死寂的走廊里久久回荡。
赵莉莉盯着那扇还在震颤的门,几秒后,猛地一跺脚,抓起包追了出去。
市一食品厂。
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歪斜地敞着,门口传达室玻璃碎了大半,里面空无一人。
厂区里一片死寂,满地枯叶和垃圾被风卷着打旋。几栋低矮的苏式厂房墙皮剥落,窗户黑洞洞的,像瞎了的眼。
唯一有点活气的是厂办小楼前。
几十号穿着破旧工装、面黄肌瘦的工人或蹲或站,堵在楼门口,眼神麻木又带着点凶狠。
几个干部模样的缩在人群后面,脸色灰败。
“姓郑的王八蛋又塞个替死鬼来!”
“呸!管他谁来!今天不发钱,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进这个门!”
“对,堵死他!”
人群嗡嗡骚动。
一辆挂着市里牌照的黑色伏尔加轿车,卷着烟尘,嚣张地停在人群外围。
车窗摇下,郑宏秘书那张油滑的脸探出来,夹着烟的手指朝小楼方向点了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前排工人耳朵里:
“看见没?新来的陈副厂长,郑局钦点来主持大局的!你们的工资、厂子的死活,以后都归他管了!”
说完,嗤笑一声,升上车窗,扬长而去。
“操,就是他!”
“堵住他,别让他跑了!”
人群瞬间炸开锅,呼啦一下全涌向厂门口那条坑洼的土路尽头。
那里,一辆风尘仆仆的军用吉普车正颠簸着驶来。
吉普车停下。
副驾门推开,陈建华吊着石膏臂,面无表情地钻了出来。破旧的工装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
他站定,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过眼前这群激愤、绝望、被逼到墙角的工人,扫过他们身后那片破败绝望的厂区。
“滚回去!我们厂不要什么狗屁厂长!”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粗壮工人红着眼冲在最前面,拳头捏得嘎巴响。
人群跟着往前涌,污言秽语和怒吼汇成一片。
陈建华身后,赵莉莉和司机老张绷紧了身体,手按在了腰后。
陈建华却一动不动。
直到那络腮胡的拳头几乎要杵到他鼻子上,他才猛地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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