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整个空间里,那股凝滞如实质的死气,瞬间被搅乱。
坐在床沿的那个半透明身影,那双一直在麻木揉搓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又被压缩。
周围的光线,似乎又暗了下去。
那股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刺骨的阴冷,让余清歌裸露在外的皮肤,泛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苏文山佝偻的身体,没有动。
可余清歌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一道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恨意的目光,正从那个低垂的头颅处,死死地钉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很是吓人。
他缓缓地,用一种,仿佛骨头已经僵住的,极其缓慢的动作抬起了头。
那张本该是属于魂魄的,模糊的脸,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
布满皱纹的皮肤,深陷的眼窝,还有那双,浑浊到看不见底的眼睛。
只是此刻,那片浑浊里,燃起了两簇,黑色的,代表着极致憎恨的火焰。
“周……”一个嘶哑到,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的音节,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明……”随着第二个字的吐出,他整个半透明的身体,都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
一股黑色的怨气,像墨汁滴入清水,从他身上疯狂地弥漫开来。
周围悬挂的那些腐烂布匹,开始无风自动,像一群被惊醒的,挣扎的吊死鬼。
“那个畜生……”他的声音,终于连贯了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了十五年的地狱里,爬出来的。
“他在哪儿!”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一股强大的阴风,以他为中心,猛地炸开。
那个翻倒在地的木柜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起,狠狠地,砸向余清歌的方向。
余清歌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想躲,身体却因为灵力亏空,反应慢了半拍。
眼看那沉重的木柜,就要砸在她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狼狈地,朝旁边扑了过去。
木柜擦着她的后背,重重地砸在她刚才蹲着的地方,瞬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
几片锋利的木刺,划破了她的手臂,带出几道细微的血痕。
火辣辣的疼,可她根本顾不上。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因为暴怒而怨气冲天的魂魄,心脏狂跳。
这个状态的苏文山,根本无法沟通,他现在就是一个,只知道宣泄恨意的厉鬼。
必须让他冷静下来。
“我不是他派来的。”余清歌撑着地,勉强站起身,声音因为急促的喘息,有些不稳。
“我甚至,不认识他。”
她举起手里那封,早已被冷汗浸湿的信纸。“我只是看到了这个。”
苏文山的视线,落在了那封信上。
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更加痛苦的挣扎。
那是他亲手带大的徒弟的笔迹。
那个他一度以为,可以继承自己衣钵,将“苏记染坊”发扬光大的,唯一的徒弟。
“他毁了我的一切……”苏文山的咆哮声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能将灵魂都压垮的巨大的悲伤。
他身上的黑色怨气,随着情绪的波动,也稍微收敛了一些。
余清歌立刻抓住这个空隙,往前走了一步。
“苏爷爷,我知道您很痛苦。”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试图安抚这只受伤的孤魂。“我知道您是被冤枉的。”
“您愿意,把当年的事情,告诉我吗?”
苏文山没有回答,他只是用那双,混杂着悲伤与恨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余清歌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
她知道,对于一个被困了十五年的魂魄来说,重新建立信任需要时间。
周围的空气,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那些飘荡在空中的腐烂的布条,不再疯狂舞动。
光线,似乎也不再那么有攻击性。
余清歌眼前的景象,开始像水波一样,轻轻晃动起来。
她看到这个破败的作坊,仿佛活了过来。
倒塌的木架重新立起,生锈的铁器恢复了光泽,那些巨大的染缸里,盛满了五颜六色的,散发着草木清香的染料。
阳光从干净的天窗洒下,温暖而明亮。
一个穿着蓝布褂子,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站在染缸前,专注地搅动着里面的靛蓝。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手艺人特有的质朴和满足。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师傅!看我给您带什么了!”
年轻人脸上,是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他就是年轻时的周明。
苏文山接过糖葫芦,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又乱花钱。”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画面一转。
还是这个作坊,光线却变得昏暗。
周明将一份文件拍在桌子上,脸上的笑容早已被一种,急功近利的焦躁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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