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夜色,本该是温软如缎,催人入眠的时节,连空气中都浮动着慵懒的花香。然而,林府的正房内,林淡却罕见地失了眠。
窗外的月色清冷,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紧蹙的眉宇间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辗转反侧,锦被下的身躯绷得僵硬,脑海中翻腾的只有一个名字——贾元春。
封妃的旨意,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远超他的预期。最让他心惊的是时间线的彻底偏移。原着里,元春封妃该是在更晚些时候,伴随着省亲别墅的喧嚣。如今这提前的晋封,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悍然拨动了命运的琴弦,奏响了未知的变调之音。更令他如芒在背的是圣旨的措辞——只封“贤德妃”,对原着中至关重要的“凤藻宫尚书”头衔只字未提。
“凤藻宫尚书……”林淡在心底无声咀嚼着这个称谓,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这应该不仅仅是个虚衔,它应该代表着在后宫体系中的实权地位,是元春能在宫闱倾轧中立足、甚至影响前朝的关键支点。如今这关键一环缺失了,意味着什么?是当今对贾家的敲打?还是后宫势力格局已然不同?亦或是……更深沉的算计?
林家根基浅薄,后宫更是无人可依。林淡感觉自己像个被蒙住眼睛的棋手,站在一张骤然变幻的棋盘前,对手落子的意图晦暗不明,而他手中能打的牌,寥寥无几。这份对未知的焦虑,啃噬着他的心神,远比任何具体的难题更令人烦躁。
“哎……”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林淡索性坐起身,披衣下榻,踱步到窗边。清冷的夜风拂面,稍稍吹散了些心头的躁郁,却吹不散那沉甸甸的困惑。
他认识的人里,谁能窥得后宫门径一二?沈景明?萧承煊?他们或许知道些。可如何开口?他林淡,孤家寡人一个,既无姐妹在宫中为妃为嫔,也无亲眷需要打点关照,平白无故探问后宫妃嫔的品阶与权柄,岂非惹人生疑?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连个像样的托词都寻不到半分。
思绪如藤蔓缠绕,又攀上了另一桩悬案——宁荣二府与东平郡王江家。也不合逻辑!按照他对原着脉络的理解,宁荣二府隶属“四王八公”旧勋集团,这个集团的核心,无疑是支持那位已故的、令今上如鲠在喉的义忠亲王。本该是皇帝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何以东平郡王江家能如此受今上信任倚重?甚至隐隐有取代旧勋领袖之势?
思及此,林淡不禁懊恼地一拳捶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轻响。木刺扎入指腹的微痛让他清醒了几分。怨谁?只能怨自己!当初读那红楼书卷时,只道是消遣,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身陷这迷局?若能重来,他定将那书中字字句句,尤其是涉及朝堂势力、勋贵谱系的部分,嚼碎了咽下去!
秦可卿葬礼上,四王八公是露过脸的,依稀记得有姓牛、姓柳的……可具体谁家对应什么爵位?那东平郡王府在书中究竟姓甚?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唯一清晰的记忆碎片是:秦可卿出殡时,东平郡王府确确实实设了路祭棚。这看似微小的线索,在如今这扑朔迷离的局势下,更显得意味深长。
秦可卿……这个名字一浮现,林淡的烦躁更添一层。一年多来,他明里暗里派人探查,花费心力物力,所得却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只言片语,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捞月,进展甚微。
这位在《红楼梦》中最早香消玉殒的十二钗之首,其身世之谜历来众说纷纭。废太子之女?前朝贵胄之后?各种离奇的推测林淡都听过。可如今这方天地,既无大明,也无大清,秦可卿的出身,必然需要一个“合理”的、嵌合于当下朝局与历史的解释。
林淡的好奇心被彻底点燃了,所以当初一入京中,就派人着手查秦可卿的身世了。书中说她由区区营缮郎秦业从养生堂抱养?荒谬!一个手握工程营造实权的正五品官,在宗族观念根深蒂固的当下,若真想养个女儿承欢膝下,族中多少旁支巴不得将女儿送来?何至于去那等地方抱养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孩?
更遑论,这样一个五品小官抱养的女儿,竟能嫁入堂堂宁国府,成为未来的宗妇?还能在素来捧高踩低、势利入骨的贾府上下赢得一片赞誉?“会做人”三字,如何能解释这巨大的身份鸿沟与现实的顺遂?这背后若没有滔天的背景支撑,打死林淡也不信!
同一片月色下,林府后院的客房里,烛火也未熄灭。
褪去了白日里的女儿装扮,恢复了男装打扮的江挽澜,此刻正抱膝坐在床榻上,乌黑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脖颈。她同样毫无睡意,一双明亮如星的眸子望着跳动的烛火,眼神复杂难明。
她之所以最终应允了她爹那个看似“荒唐”的提议,堂而皇之地住进林府,理由再简单不过,却也再炽热不过——她看上林淡了!
这份心思,并非一蹴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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