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怨灵 第696章 《香落发梢》

花生在布袋里轻轻响，像些会跳的星子，混着核桃露的甜、萝卜干的咸，在蓝印花布上洇出片暖。阿婆往袋里又塞了块栗子糕，糕上的糖霜沾着根草绳，是从大别山寄来的那根——让两根绳在袋里缠成结，这样风带香往南飘时，就不会迷路。

阳台的竹竿上，草绳系着的布袋还在晃，城里的布袋装着新炒的南瓜子，山里的布袋想必盛着朵朵编的玉米辫。阿婆伸手摸了摸布袋上的玉米须，是昨夜风从大别山吹过来的，沾在布上，像撒了把金丝。楼下的梅树冒出了花苞，红得像点着的小火星，苞尖裹着层薄霜，像朵朵视频里抿着的小嘴，阿婆掐了枝梅蕾，插进布袋口——让风带着蕾的烈往南飘，好让大别山的玉米知道，城里的深冬也燃着会爆的暖。

小杨送菜来时，筐里躺着个冬笋，褐皮上沾着泥，像块藏在土里的玉。“阿婆，俺娘说冬笋要和腊肉一起炖，鲜得能跺脚，”他蹲在灶台边剥笋壳，“小丫头打电话说，把您寄的花生埋在了玉米根下，说要让根须缠着太奶奶的香，长出会结果的暖。”阿婆往他兜里塞了罐冬笋酱：“回你娘的话，就说她的冬笋嫩得能掐出水，我留了个，等寄东西时给小丫头捎去，让她知道城里的土里也藏着会喘气的鲜。”

姑娘抱着罐桂圆红枣茶来串门，茶里的桂圆炖得开裂，汤面上漂着颗枸杞，转着圈不肯沉。“阿婆，这茶里放了您晒的陈皮，”她帮着把冬笋切成块，“您看这枸杞的红混着草绳的缠，像不像把城里的烟火和山里的雪光揉成了团？”阿婆往茶里加了勺红糖：“给朵朵寄的时候多裹几层绒布，让她知道城里的寒冬也有焐手的甜。”

小雪那天，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画的玉米地，地里的玉米穗上都缠着草绳，绳头系着颗花生，像挂着个小灯笼。“妈，朵朵说这是‘牵香地’，画在墙上，太奶奶的香就会顺着绳爬到玉米上，”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雪地里的冰碴装进了小瓶，说要让香在冰里冻成块，这样春天化了，甜还在。”阿婆把画贴在粮仓上，每次舀米都能看见，心里像揣了块焐热的炭。

视频里，朵朵举着串玉米辫，辫上系着颗花生，在风里甩得哗哗响。“太奶奶，这是‘会唱歌的辫’！”小丫头举着玉米在院里跑，辫子上沾着雪，像系了串银铃，“奶奶说这辫缠着您寄的香，摇起来能把冬天唱暖，像太奶奶的暖网。”阿婆指着砂锅里的冬笋炖腊肉：“太奶奶也炖了鲜，等你来了就着桂圆茶吃，让鲜在嘴里化成雾，漫过所有的路。”

大雪那天，小区的百家宴摆了长桌，阿婆的花生酥被抢着拿，小杨的冬笋炒肉香飘满楼道，姑娘的桂圆茶甜得润喉，三楼的媳妇蒸了菜包，说要给朵朵寄去。有人说阿婆的酥里有阳光的燥，有人说小杨的肉里有土地的实，阿婆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味道，都是织在草绳上的结——你绕着我的香，我缠着你的甜，结得越密，家就越沉。

夜里，阿婆把两个布袋并排挂在床头，城里的布袋装着桂圆茶、南瓜子、菜包；山里的布袋想必盛着玉米辫、冰碴瓶、新蒸的红薯馍。月光落在上面，蓝印花布的纹路里浮着层银，风一吹，布袋轻轻撞，草绳缠得更紧，把花生香和玉米甜拧成了股绳。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灶台上，朵朵正往布袋里塞新晒的红薯干，小嘴里念叨着：“太奶奶的香过了江，我的甜过了岗，两绳拧成暖，烧透冬和春……”

厨房的灯亮到后半夜，阿婆在给菜包装袋，袋底垫了层艾草叶。她往袋里又添了把花生——让风带着这香往南飘，好让大别山的玉米辫接住它，让香顺着辫梢往下滑，滑到朵朵的发梢，告诉她：太奶奶的暖网还在织，织过小雪的霜，织过大雪的寒，织得绳上结满亲，结里裹着甜，织得两张网的暖，漫过所有的路，在岁月里越漫越厚，把山水都泡成了家的味。

晨光爬得更高时，草绳系着的布袋晃得更欢了，花生在袋里跳，玉米须在布上飘，像把城里的暖、山里的甜，都纺成了根扯不断的线，一头拴着灶台的烟火，一头拴着发梢的香，在风里轻轻摆，摆成了个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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