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怨灵 第687章 《泥裹灶暖》

视频里的朵朵还在转，小辫子甩得像拨浪鼓，阿婆看着屏幕里那碗红薯泥，忽然想起今早蒸南瓜饼时，灶膛里的火也是这样旺，把锅底的灰都烧成了暖橙色。她往城里的布袋里塞了把新炒的花生，壳上还沾着点灶灰——这是要给朵朵留的，小丫头说花生要带着灶灰的味才够香，像太奶奶的灶膛，摸上去糙，心里却热。

楼下的玉米堆得像座小山，是小杨娘从山里拉来的，穗子上的须子黄得发脆，被风卷进阿婆的竹篮里，沾在南瓜饼上，像撒了把金丝。阿婆捡了个饱满的玉米棒，放进布袋口——让风带着玉米香往南飘，好让大别山的茶棵知道，城里的玉米堆也藏着会冒热气的暖。

三楼的娃娃举着个布偶跑上楼，布偶肚子里塞着块南瓜饼碎，脸上绣着个笑盈盈的灶膛。“给……朵朵……”他娘在后面笑着说：“他非让缝布偶的奶奶多塞点饼碎，说这样妹妹抱着时，布偶会像太奶奶的灶膛，暖得能焐热手。”阿婆往他兜里塞了个花生酥：“告诉妹妹，这酥是用会响的花生做的，咬下去全是会跳的甜。”

小杨送菜来时，筐里躺着个萝卜，青得发亮，根须上还挂着泥，像个刚从土里钻出来的胖小子。“阿婆，俺娘说萝卜要炖羊肉吃，鲜得能跺脚，”他蹲在灶台边削萝卜皮，“小丫头打电话说，把您寄的花生埋在了红薯地里，说要让根须缠着太奶奶的甜，长出会结果的暖。”阿婆往他兜里塞了罐萝卜干：“回你娘的话，就说她的萝卜脆，我留了个，等寄东西时给小丫头捎去，让她知道城里的土里也长着会喘气的鲜。”

姑娘抱着罐核桃露来串门，里面的核桃磨得细腻，露上浮着颗红枣，转着圈沉不下去。“阿婆，这露里放了您晒的枸杞，”她帮着把萝卜切成块，“您看这红枣的圆混着草绳的暖，像不像把城里的灶火和山里的炊烟揉成了团？”阿婆往粥里加了勺红糖：“给朵朵寄的时候多放些棉垫，让她知道城里的秋寒也有抱得住的甜。”

霜降那天，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画的灶王爷，王爷手里捧着碗红薯泥，泥里埋着块南瓜饼碎，衣角系着段草绳。“妈，朵朵说这是‘守暖爷’，贴在灶上，太奶奶的灶膛就会一直旺，甜就跑不掉了，”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红薯地里的泥土装进了小袋，说要让您尝尝山里的土味。”阿婆把画贴在灶台上，每次烧火都能看见，心里像揣了颗烧红的炭。

视频里，朵朵举着把小铲子，在红薯地里挖得正欢，铲子上沾着泥，像抹了层巧克力。“太奶奶，我挖到‘会笑的红薯’啦！”小丫头举着红薯在地里跑，背后的玉米杆塔晃了晃，“奶奶说这红薯吃了您寄的碎，肚子里全是太奶奶的笑，甜得能冒泡。”阿婆指着砂锅里的萝卜炖羊肉：“太奶奶也炖了暖，等你来了就着核桃露吃，让暖在嘴里化成雾，漫过所有的路。”

立冬那天，小区的百家宴摆了长桌，阿婆的花生酥被抢着拿，小杨的萝卜炖羊肉香飘满楼道，姑娘的核桃露甜得润喉，三楼的媳妇蒸了菜包，说要给朵朵寄去。有人说阿婆的酥里有烟火的糙，有人说小杨的肉里有土地的实，阿婆忽然觉得，这满桌的味道，都是垒在日子里的灶——你砌着我的甜，我搭着你的暖，垒得越高，家就越稳。

夜里，阿婆把两个布袋并排挂在床头，城里的布袋装着核桃露、花生酥、萝卜干；山里的布袋想必盛着红薯泥、玉米碴、新挖的红薯。月光落在上面，蓝印花布的纹路里浮着层银，风一吹，布袋轻轻撞，像两个灶膛在较劲，越烧越旺。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灶台上，朵朵正往布袋里塞红薯，小嘴里念叨着：“太奶奶的灶膛暖过了江，我的红薯甜过了岗，两暖汇成炉，烧透冬和春……”

厨房的灯亮到后半夜，阿婆在给菜包装袋，袋底垫了层艾草叶。她往袋里又添了把花生——让风带着这香往南飘，好让大别山的红薯地接住它，让香顺着根须往深里钻，钻到朵朵的指尖，告诉她：太奶奶的灶还在烧，烧过霜降的霜，烧过立冬的风，烧得街坊成亲人，岁月成蜜糖，烧得满灶的暖，漫过所有的路，甜透往后的每个日子。

晨光爬得更高时，草绳系着的布袋晃得更欢了，把城里的灶火和山里的红薯香，烧成了团扑不灭的暖，在岁月里越烧越旺，越烧越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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