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怨灵 第652章 《风语里的甜》

阿婆把刚炒好的南瓜子装进布袋时，窗台上的薄荷正抖落最后一滴晨露。两个蓝布袋在晾衣绳上轻轻晃，袋口的红绳被风拂得打卷，像在数着袋里的甜——新晒的红薯干、腌好的萝卜条、姑娘给的桂花糖，还有小杨娘捎来的炒花生，鼓鼓囊囊的，坠得绳子微微弯。

楼下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三楼的娃娃带着邻居家的孩子在花坛边玩。娃娃举着颗野草莓，奶声奶气地喊：“给朵朵妹妹留着！”阿婆探头往下看，见他把草莓小心地放进铁皮盒，忽然想起朵朵视频里的样子，小丫头也是这样，把野山楂一颗颗塞进玻璃罐，说要让太奶奶尝到山里的酸。

小杨送菜上来时，筐里躺着串紫葡萄，颗颗饱满得像要淌汁。“阿婆，俺娘说这葡萄是山里的新品种，甜得能粘住嘴。”他挠挠头，“给您留了半串，剩下的让快递捎给小丫头，她上次视频里盯着超市的葡萄看了半天。”阿婆往他兜里塞了块芝麻糖：“回你娘的话，就说她的葡萄比城里的甜，我替小丫头先尝了。”

姑娘傍晚来串门，手里捧着个陶罐，里面是新酿的枇杷膏。“阿婆，这膏里放了您晒的枇杷花，治咳嗽灵得很。”她翻开手机相册，“您看我拍的晚霞，染红了半个天，像您腌的萝卜条那样艳。”阿婆指着陶罐：“给朵朵寄的时候多包几层，别洒了，这可是你熬了三个晚上的心血。”

立冬那天，阿婆收到儿子寄来的包裹，里面是朵朵缝的坐垫，用了蓝白格子布，上面绣着颗歪歪的草莓。“妈，朵朵说这是‘会唱歌的坐垫’，太奶奶坐上去，就能听见山里的风。”儿子在电话里笑，“她还把板栗壳磨成了粉，说混在面粉里做饼，香得能招蝴蝶。”阿婆把坐垫铺在藤椅上，坐上去时，仿佛听见板栗壳在轻轻哼歌，像有人在耳边说悄悄话。

视频里，朵朵举着件小棉袄：“太奶奶，这是我和奶奶一起做的！”棉袄的里子缝着野草莓干，“奶奶说穿着它，甜味就钻到骨头里了。”阿婆指着衣柜：“太奶奶也给你做了棉鞋，鞋底纳了七层布，比买的还暖。”小丫头立刻把脚凑近镜头：“我要穿太奶奶做的鞋，踩在雪地里也不冷！”

小雪那天，小区的百家宴改成了火锅，阿婆熬的骨汤里放了把干豆角，是儿子去年寄来的。小杨带了山里的腊肉，姑娘拎来自酿的米酒，三楼的媳妇煮了南瓜粥，娃娃举着小勺子给大家分糖。有人说阿婆的汤里有家的味道，有人说小杨的腊肉带着烟火气，阿婆忽然觉得，这满桌的热乎气，都是两个布袋在悄悄碰杯——一个盛着城里的暖，一个装着山里的甜，碰出的声响比酒还烈，比蜜还稠。

大雪那天，阿婆往布袋里装了把新炒的瓜子。风从纱窗钻进来，吹得瓜子在袋里沙沙响，像朵朵在数：“一颗、两颗、三颗……”她忽然想起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天，她把炒花生装进布袋，寄给刚进城的儿子，那时的布袋磨得发亮，却照样装着满当当的盼头。

冬至前夜，阿婆给朵朵发视频，小丫头正蹲在灶台前看奶奶蒸馒头。“太奶奶，这馒头里放了您寄的南瓜粉！”朵朵举着个黄澄澄的馒头，“奶奶说要留个最大的，等您来山里吃。”阿婆指着蒸笼：“太奶奶也蒸了枣糕，放了蜜枣，甜得能粘住牙。”

风又从纱窗钻进来，带着布袋的轻响，像在说：“路再远，线也长；牵挂多，甜就满。”阿婆望着窗外的雪，忽然明白，这两个布袋早成了心的一部分——城里的布袋装着对山里的惦念，山里的布袋盛着对城里的牵挂，线牵得越长，甜酿得越稠。

厨房的灯亮到深夜，阿婆在包汤圆，芝麻馅里掺了把南瓜子仁。汤圆在沸水里浮浮沉沉，像一个个圆滚滚的日子。她知道，往后的每个清晨黄昏，风都会带着布袋的轻响，把这些甜送到该去的地方，润透岁岁年年，润透每段被牵挂的时光。而那根看不见的线，会一直牵着，一头拴着城市的阳台，一头系着山里的屋檐，把寻常日子串成串，在岁月里慢慢熬，熬出最醇厚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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