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怨灵 第639章 《布袋里的日月》

阿婆把新茶装进铁皮罐时，窗外的茉莉又开了一串。朵朵在视频里指着屏幕喊：“太奶奶，我看见茉莉花了！”小丫头背后是老家的灶台，媳妇正往锅里倒面粉，说要学做槐花糕。阿婆笑着说：“等你放暑假，太奶奶教你用茉莉花做茶点。”朵朵立刻拍着小手：“还要吃绿苋菜！”

挂了电话，阿婆去阳台翻找布袋子。上次从大别山带回来的笋干还剩半袋，是媳妇塞进来的，说城里买不到这么嫩的。她忽然想起什么，往袋里装了把新摘的茉莉花瓣——朵朵说过，要把花夹在书本里，让字都变香。

小杨送菜上来时，见阿婆在缝布袋，针脚比上次细密了些。“阿婆，又给小丫头准备好吃的？”他把一捆嫩豇豆放在地上，“俺娘说这豇豆晒成干，炖肉最香，让我给您留着。”阿婆往他兜里塞了块茉莉酥，是用姑娘教的法子做的，放了大别山带回来的蜂蜜。小杨咬了口，眼睛亮了：“比城里糕点铺的还好吃！俺爹要是在，肯定要就着喝两盅。”

姑娘傍晚来串门，手里拿着本新打印的菜谱。“阿婆，我照着您说的，把大别山的野菜做法都记下来了。”她指着其中一页，“您看这马齿苋，城里超市也有卖，下次咱们做凉拌的。”阿婆翻到最后一页，见上面画着个布袋子，里面装满了星星月亮，旁边写着：“太奶奶的布袋，装着全天下的好东西。”

三楼的媳妇抱着娃娃来借蒸笼，说要给孩子做蔬菜馒头。娃娃指着阿婆的布袋子，咿咿呀呀地说：“朵朵……菜菜……”媳妇笑着翻译：“他说这袋子跟朵朵视频里的一样，上次看朵朵吃太奶奶带的苋菜，他馋得直啃玩具。”阿婆赶紧往娃娃手里塞了块米糕，说：“等他长牙了，太奶奶给做苋菜泥。”

入夏后，小区的野苋菜长得疯。阿婆每天清晨都去花坛边摘，姑娘和三楼媳妇也跟着学，三个竹篮摆在一起，像是在老家的田埂上。有天摘菜时，遇见个新来的租户，背着画板坐在花坛边，正把她们摘菜的样子画下来。“阿姨们摘的不是菜，是日子。”年轻人笑着说，“我奶奶也总在院子里种这些，说看着它们长，心里就踏实。”

阿婆请他上楼喝奶茶，用的是大别山的新茶，加了自己晒的陈皮。年轻人喝着茶，说想起奶奶做的梅干菜扣肉，说城里的梅干菜总少点太阳的味道。阿婆往他包里塞了袋自制的梅干菜：“回去试试，用五花肉炖，香得很。”年轻人红了眼眶，说这是他来城里收到的最暖的礼物。

七月初，朵朵果然跟着儿子来了。小丫头背着个小布包，里面装满了山里的宝贝：野草莓干、橡果壳做的小篮子，还有片压平的红梗苋菜叶。“太奶奶你看，这个比你带的绿苋菜好看！”她献宝似的递过来，叶子边缘已经发褐，却被压得平平整整。

阿婆带朵朵去逛菜市场，小丫头指着小杨的摊位喊：“杨叔叔！”小杨笑着往她手里塞了颗樱桃：“俺娘说山里的樱桃熟了，让我给你留着。”朵朵举着樱桃说：“我给叔叔带了野核桃！”两个大小孩蹲在地上分零食，阿婆和旁边摊主笑着看，阳光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温厚的画。

傍晚做苋菜时，朵朵非要自己择菜，结果把菜根全留下，叶子扔了一地。“太奶奶，我奶奶说根要埋在土里，能长出新菜。”小丫头认真地说，“就像您的布袋子，装着菜，也装着能长出菜的土。”阿婆愣了愣，原来孩子眼里的牵挂，比大人说得更明白。

姑娘来做客时，带了台相机，说要给阿婆和朵朵拍照片。镜头里，阿婆正往布袋里装茉莉酥，朵朵踮着脚往袋里塞野核桃，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布袋上，蓝印花布的纹路里像落了星星。“这张要寄给奶奶！”朵朵抢过相机看，“让她知道太奶奶的布袋，现在装着城里的花和山里的果。”

离别的前一天，阿婆给朵朵收拾行李。往她的小布包里装了茉莉茶点、苋菜干，还有颗用红绳系着的野核桃。“太奶奶，这核桃要一直带着吗？”朵朵摸着核桃上的纹路问。“嗯，”阿婆帮她把包背好，“想太奶奶了，就摸摸它，像太奶奶在牵你的手。”

送站那天，小杨和姑娘都来了。小杨给朵朵塞了袋草莓干，姑娘给她戴了个茉莉花环。火车开动时，朵朵举着布袋子在窗口喊：“太奶奶，我会给布袋装山里的桂花！”阿婆挥着手，看见布袋的蓝影子在车窗上晃，像片小小的帆，载着牵挂往南去。

回到家，阿婆把姑娘拍的照片摆在桌上。照片里的布袋鼓鼓囊囊，装着茉莉香，装着野核桃的涩，装着祖孙俩的笑。她忽然发现，这布袋从来没空过——去时装着城里的日月，归来盛着山里的星辰，那些藏在褶皱里的，都是能甜到心里的平常。

厨房的灯亮到深夜，阿婆在炒新收的南瓜子。香味漫出阳台时，她仿佛看见大别山的灶台前，朵朵正举着布袋问媳妇：“奶奶，太奶奶的布袋是不是会飞？不然香味怎么能飘这么远？”媳妇笑着揉面，槐花的甜香混着南瓜子的焦香，在风里缠成线，一头拴着城市的阳台，一头系着山里的屋檐。

阿婆往铁皮罐里装南瓜子时，特意留了小半袋。她知道，等下次视频，朵朵一定会指着屏幕喊“太奶奶”，而她的布袋子里，早已备好新的牵挂——田埂上的风还在，日子里的甜还在，那些藏在布袋褶皱里的日月，会一直陪着小丫头长大，陪着寻常岁月，慢慢酿成最醇厚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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