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怨灵 第334章 等光落处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正沿着花瓣的脉络缓缓游走，那道浅金色在半透明的花瓣上洇开，像宣纸上晕染的淡墨，慢慢显影出一个“等”字。风掠过窗台时带起半片落叶，在玻璃展柜上打了个旋，柜里陈列的标本忽然轻轻颤动——最上层的银杏叶标本边缘泛起微光，去年深秋被孩子夹在书里带来的那片，叶脉间还留着稚嫩的铅笔涂鸦，此刻竟与花瓣上的“等”字隐隐相和。

守展柜的老人正用绒布擦拭玻璃，指腹抚过柜角那道浅浅的刻痕。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也是这样的黄昏，一个背着画板的姑娘蹲在展柜前，看了整整三个小时的蝴蝶标本。“您说，这些标本会不会觉得孤单？”她忽然抬头，夕阳正落在她睫毛上，像落了层碎金。老人当时笑着摇头，却在她离开后，悄悄在柜角刻下了个极小的“等”字。后来每个黄昏，他都会看见姑娘的身影，有时带束野菊放在柜顶，有时留下张画着展柜的速写。直到某个雨天，她没来，展柜顶上的野菊枯了，速写本里夹着张去远方的车票。

“爷爷，这朵花会谢吗？”穿校服的男孩把脸贴在玻璃上，鼻尖压得圆圆的。他手里捏着片银杏叶，是上周在操场捡的，叶尖还带着点秋阳的焦黄色。老人放下绒布，指着花瓣上的“等”字：“你看这光，它走了还会来。就像去年你放进来的那片枫叶，现在不正在最底层发光吗？”男孩眼睛亮起来，小心翼翼地把银杏叶放进展柜最上层，那里已经躺着七片叶子，有春樱的粉，有夏荷的绿，还有冬雪压过的松针。

暮色漫进窗户时，老人忽然听见展柜里传来极轻的声响。他俯身细看，那片三十年前的蝴蝶标本翅膀，竟在最后一缕夕阳里微微扇动了一下。而花瓣上的“等”字渐渐淡去，仿佛融进了空气里。柜角那道刻痕忽然清晰起来，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到”字，像是被晚风悄悄刻下的。

老人站起身，望向窗外。晚霞正铺满天空，像打翻了的调色盘。远处传来放学孩子的笑声，有人举着刚摘的野菊跑过，花瓣上沾着的夕阳，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姑娘睫毛上的光。他忽然明白，这展柜从来不是在等某个人，而是在等每一缕路过的光，每一片飘落的叶，每一个愿意停下来的瞬间。就像此刻，新放进来的银杏叶正和去年的枫叶轻轻碰撞，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像是在说：别急，我们都在这儿呢。

夜色漫上来时，老人锁好展柜，转身看见门把手上挂着束野菊，花瓣上还凝着点夕阳的温度。花茎上系着张纸条，字迹娟秀，画着个小小的展柜，旁边写着：“我回来了。”他抬头望向天边，最后一点霞光正恋恋不舍地吻过屋顶，而展柜里的标本们，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一群安静等待黎明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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