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怨灵 第2619章 画框里的常青藤

陈砚之把外孙的涂鸦镶进画框时，林砚舟正给银杏树下的常青藤浇水。初秋的阳光透过叶隙，在画框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把碎星撒在了"永远在一起"的字迹上。

"要绕着画框长。"他捏着常青藤的卷须往木框上引，指腹的老茧蹭过粗糙的木纹，"这样画里的人，就像住在树屋里。"陈砚之望着他鬓角比银杏叶更白的发丝，忽然发现今年的常青藤长得格外旺，藤蔓已经爬过石桌，在秋千的绳索上打了个漂亮的结——像他年轻时给她系的鞋带，总是带着笨拙的认真。

女儿带着刚上小学的外孙来看望，小家伙背着新书包，里面装着植物图鉴的儿童版。"太爷爷，这是银杏的花！"男孩举着插图奶声奶气地说，书页上沾着片新鲜的银杏叶，"老师说它的花是绿色的，像小星星。"林砚舟立刻把孩子架在肩头，往银杏树深处走："太爷爷带你看真的，比书上的好看十倍。"

陈砚之的画笔在画布上流淌，她正在画《时光的藤蔓》。画里的常青藤缠绕着三个画框：最旧的是省图窗台的速写，中间是北京樱花道的合影，最新的是外孙在银杏树下的涂鸦。藤蔓的顶端开着朵小小的花，花瓣上的纹路，像极了林砚舟银戒上的蓝宝石切面。

"这里要加只兔子。"林砚舟忽然蘸着赭石色，在常青藤的卷须间画了个圆脑袋，"它在偷看我们画画，像当年在省图那样。"陈砚之望着他微颤的笔尖，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阿尔茨海默症会偷走记忆，却偷不走画画的本能——就像我闭着眼，也能画出你的轮廓。"

护工端来新蒸的南瓜糕，竹蒸笼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林先生凌晨就守在厨房，"护工揭开笼盖时笑着说，"说要学做你当年爱吃的点心，结果把南瓜泥抹得满手都是，还说这样才有秋天的味道。"陈砚之拿起块南瓜糕，温热的甜香漫过舌尖，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重阳节，他翻墙出去买的桂花糕，也是这样带着点草木的清苦。

深秋的银杏叶黄得像燃烧的火焰，养老院的孩子们在树下捡叶子做标本。林砚舟却把最完整的叶片都留给陈砚之，说要给她的画当颜料。"这片的黄色最正，"他举着叶子在阳光下比对，"像你画向日葵时调的那抹金。"陈砚之望着他被落叶映红的脸颊，忽然发现他的视力比去年差了些，却总能准确辨认出她需要的颜色——仿佛他的眼睛，早已变成了她的调色盘。

外孙在石桌上写作业，算术本上的"7 3=10"被林砚舟用红笔圈了起来。"这是北斗七星加三颗流星，"他指着算式给孩子讲，"等于我们一家人，一个都不能少。"男孩似懂非懂地点头，在算式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树，树干上写着"太爷爷太奶奶"。

植物图鉴的儿童版上，贴满了外孙的观察日记。"10月12日，银杏叶的锯齿有13个，像太爷爷的牙齿。"旁边画着个掉了牙的笑脸，却在嘴角画了颗星星。林砚舟把这本小书看得比自己的图鉴还重，每天都要翻一遍，遇到看不懂的字就缠着陈砚之念，像个刚入学的孩子。

初冬的雪落在常青藤上，像撒了层糖霜。林砚舟固执地要给藤蔓裹上棉布，说不能让寒霜冻坏了嫩芽。"它们要爬过冬天，"他裹着棉布的手指轻轻拍打着藤蔓，"就像我们当年，要熬过无数个想你的夜晚。"陈砚之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忽然发现常青藤的根部，竟有个小小的树洞——是他偷偷挖的，里面藏着枚银戒的仿制品，说要让藤蔓把约定长进年轮里。

夜里的风带着雪粒子敲窗，林砚舟的呼吸渐渐平稳。陈砚之替他掖好被角，月光在他脸上投下常青藤的影子，像幅流动的水墨画。植物图鉴放在床头柜上，最新一页夹着张纸条，是外孙写的："太爷爷说，等常青藤爬满画框，春天就会永远住在这里。"

清晨的阳光爬上窗棂时，陈砚之在银杏树下发现了个惊喜。是外孙用银杏果和常青藤编的风铃，挂在画框的角落，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声响。男孩说这是送给太爷爷的礼物，护工发现时，他正踮着脚往画框上挂，嘴里念叨着"要让太奶奶的画听见春天的声音"。

林砚舟拄着拐杖站在画前，忽然指着风铃说："你看！"阳光透过银杏果的缝隙，在画框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是兔子在眨眼睛！"陈砚之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光斑确实在常青藤的叶影里跳动，像无数只微型的兔子在奔跑。

女儿举着相机跑来，镜头里的林砚舟正把枚新捡的银杏叶，轻轻插进画框的缝隙。"要让它也看看我们的画，"他对着叶子喃喃自语，"告诉它常青藤长得很好，春天没有迷路。"陈砚之望着他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金，忽然觉得岁月格外宽厚——它或许带走了清晰的记忆，却留下了最珍贵的本能，比如记得要给她的画添片新叶，记得要让春天永远住在彼此的眼睛里。

风穿过银杏枝桠，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陈砚之握着林砚舟微凉的手，忽然明白最好的后续，从不是故事的结局，而是每个清晨醒来时，画框里的常青藤又抽出了新的卷须，像在说：时光还长，我们的约定，还要继续往下画——画到藤蔓爬满第七十个年轮，画到银戒上的蓝宝石，永远映着常青藤的绿意，画到每个路过的人都知道，这里住着永不褪色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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