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榆在教她认字的时候,手指会在纸上轻轻划过,语气很慢、很认真。
星榆知道自己不识字,学得很慢。
在荒原上长大的孩子哪有机会学习任何知识?可她没有嫌弃,没有讽刺,只是慢慢念给她听,一遍又一遍。
在她第十二次写错同一个字后,星榆停下来,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没有失望,没有厌烦,只有有些无可奈何的耐心。
“别记混了。”
那一刻比任何语言更有意义。
她宁愿保持无知,慢慢学,慢慢记住一个个字,只为了再听一次,念“这是‘屋’、这是‘灯’、这是‘你’”。
可星榆现在正在走向那些灼烧自己的道路、不可控的命运。
“您看到了吗?她又要去冒险了。”祈雪轻声说道,“我原本不想参与的,因为相信,星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微微低头,金色的光点在她眼中浮现。
“可是这样真的对吗?我只能在这里等着,看着她一次次赌上性命,等着她安全回来,或者……等着她再也回不来的那一天?“
沉默片刻后,她像是终于正视了什么般,轻声开口: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永恒织匠?世界之树?命运之主?还是……”
“——尤克特拉希尔,您究竟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得到金枝之后,梦魇没有减少,反而更频繁了。
昨天晚上,她又梦见了星榆。
星榆孤身一人,行走在最边缘的荒原上。
那片土地早已枯萎,混凝土与碎木交织成碎片堆叠的海,远处是一道模糊的灰线。那是里高墙之外的森林,静默、遥远、从未属于人类。
星榆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颈后,脚步踉跄。白森森肩胛骨裸露在外,鲜血不停地流下,所有的能力、意志都到了极限。
只有她的左手紧紧握着一件小小的东西。
那是香树叶形状的项链,链绳早已断裂,被她圈在指尖,像是拽着最后一根能牵引她回去的线。
祈雪在她身后奔跑,拼命奔跑。
她伸手去抓,去喊,去追,竭尽全力。
“星榆!”
她呼喊了,却没有声音传出;她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背影。脚踩在积水里,却没有涟漪;手指掠过空气,却无法推开那层薄雾。
星榆听不见,只是拖着力竭的身体一步步走向边缘。
砰——
远处响起一声低沉的枪声。
一道炽热的金属线划破荒原空气,准确地从脊背击穿了她的后心。
星榆的身体微微一震,像被剥夺了全身的力量。
项链从她手中滑落,落在灰尘和血迹交错的地面上,发出几不可闻的脆响。
她慢慢无力地跪倒在地上,额头几乎贴近泥土,仿佛只是太累了。
可她的眼睛始终睁着。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在对那枚项链说话,又像是对着祈雪吐出最后一句话:
“……别……看。”
祈雪泪如泉涌。
她跪下来,拼命去抱住她、摇晃她、唤她的名字。
可星榆的瞳孔早已失焦,血顺着她的背脊不断流淌,缓缓蔓延至远方,渗入地面,染红荒野边界,最终渗入那片幽绿的森林深处。
风起。
星榆的发丝被轻轻拂动,像是还活着,却再无一丝体温。
祈雪抱着触碰不到的身体,无声哭泣。
她含着泪水抬头,视野模糊之中,看到了不远处熟悉的红色——公证人制服的颜色。
这不是梦,不是幻象。
是“已存在的未来”,“被发现身份的未来”。
这亦是命运之布上的一条支线,早已被编织、被封存、被写入可能性。
只是如今,它尚未降临。
但祈雪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如果她仍然只是旁观,随着炙骁的到来,它终将降临。
她低声问道,像是在对另一个维度中的意识倾诉,又像只是在自语。
“您会因为这个愿望……惩罚我吗?就像神圣矩阵曾经做的那样?还是说,您依然期待我做一个安静的提线木偶,永远按照您的意思行动?”
指甲将掌心刺出弯弯的血痕。
她明明知道,这样的恐惧是藏不住的。
“我……如果想要介入命运,会发生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应该怎么做?我需要……付出什么?”
她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最恐惧的问题:
“您……需要什么样的养料?”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规避那个答案,因为太清楚一切“请求”或者“交换”的代价。
一个罐头,需要一次残忍的狩猎;一次超凡者治疗,要用三个无辜者的血液来交换;一晚安静的睡眠,则需要她亲手将另一个实验体拖进电椅。
她的手被温热的血浸透,掌心粘腻得几乎合不拢,指缝间还残留着断裂的指骨碎片。
可眼睛却被迫看向另一边,只为了苟活。
可金枝并没有责问她,也没有索要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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