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双唇微颤,说到最后几句时,声音已是细若蚊鸣,几不可闻,根本不像是问出口的话语,而更像是喃喃自语的梦呓。
自方才开始与林逸之辩论,她的双眸总是那般的清明,坚定,
可在此刻,这双美丽杏眸却少见地染上了几分迷茫。
分明口中字字句句皆是别人的故事,可她的思绪却止不住地渐渐飘远。
她想到了许多人和事。
她想到了安依雪,她连自己看上的小钗子都可夺去;
她想到了蔡书生和慕公子,他们的身世天差地别,却都因为科举的艰辛而蹉跎一生。
自然,她还想到了因为贸然开始而苦痛千载的织女牛郎,他们再也回不去曾经习以为常的甜蜜时光……
世事如此多艰,可偏偏她必须一件件面对。
尽管林汐心比天高,资质绝世。
可如今的她只是一介书生,面对俗事种种,只觉分外力不从心。
就拿最为近在眼前的麻烦来说。
今夜在玲珑坊中遇见的那位刁蛮大小姐——安依雪,她明显同样觊觎师弟的感情,想要与自己争上一争。
从表面上看,今夜的第一回交锋,她巧借姬飞卿之手,化解了安依雪的攻势,算是占了上风。
可她心里清楚得很,这只是一时的侥幸,放在未来二人漫长的争斗戏码中,或许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顶多算是一次试探。
甚至很可能,安依雪都还没想认真对付自己呢。
毕竟目前,自己身上的软肋实在太多了,对安大小姐来说,为自己添点麻烦不过是挥挥手的事。
都不用说别的什么,就单说眼下,自己在县学中念书,所依仗的那女扮男装的戏码。
对其他人来说,凭林汐的聪明伶俐,或许真能瞒天过海。
但在称得上是浔阳城主的安县令眼中,这点伎俩实在不值一提,
对他来说,想要打探你的出身就是一句话的事。
更别说……她能够破格进入浔阳书院,本就是靠县令大人拍板的……
这便更加令人头疼了,说是授人以柄都不为过。
既然县令大人十分清楚她的底细,那么作为他的独女,安依雪,她看穿自己的底细自然只是时间问题。
如若哪天,安依雪突然发狠,以此相挟,要自己离开师弟……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甚至说,她直接拿这件事威胁师弟呢?
用自己宝贵的求学机会,逼迫师弟做出违心的事……
她很清楚自己在师弟心中的分量,所以才不得不去担心。
那么,自己又该如何抉择?
……
一边是自己的前程,是一直以来,自己辛辛苦苦准备的,期待能在未来与师弟相守一生的筹码。
这本该是自己哪怕付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东西,又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可惜……还真的有,而且就在另一边。
因为另一边,就是师弟啊……
这还真是,不给留我一点选择的余地呢……
林汐蛾眉深颦,如雪般粉润的双颊间,竟罕见地涌上了半分痛苦。
太多思绪在她脑海中交织,一时让她头疼欲裂。
好难,真的好难,想想就难……
自己一点也不想陷入这种抉择。
可这些,在那不确定的未来中,或许也只是一道不算起眼的小坎。
真正的阻碍,还不知道会有多少。
“师姐,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正当林汐恍惚之际,方才哑口无言的林逸之突然出声,令她有些意外。
“世事难料的道理,我自然清楚,但我还是觉得,对人来说,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眼下的岁月也同样重要,”
这回,林逸之明显冷静了许多,连辩驳的语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我相信,就算是传说中的牵牛织女,最初那种独自放牛织布的生活,也绝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最多算的上是无奈之选。
能够忍耐孤寂,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命运就应该这样。
相反,正是因为看到了更多,看到了不一样的未来,才能够去选择,自己真正渴望的时光。
所以,假如给他们再来一次的机会,能选择去是否与彼此相遇,
我相信,尽管已经忍受过千年孤寂,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奔向彼此……”
林逸之的语气同样坚定,眼神也同样熠熠生辉,几乎把真挚二字写在了眼眉:
“我知道,师姐一直诟病的,是他们不该贸然开始,空留遗憾。
在这方面我不想反对,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他们因为看见过光明,便再也无法忍耐黑暗,以至于蹉跎千载。
但,我们不应该把这份过错归结在光明本身上,真正错的,应该是剥夺了光明的人。
这么说或许有些朦胧,我也不想像那些老学究一样去赘述那些大道理,我真正想说的是……”
林逸之言语微顿,像是鼓起了些勇气,缓缓道:
“我真正想说的是,如若我是牛郎,我会对织女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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