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向阳端着小米回来时,鸽子正缩在过客铺的干草里发抖,翅膀上的羽毛沾着血渍,像朵被揉皱的白棉絮。他蹲下来把小米撒在手心,鸽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试探着啄了两口,喙尖蹭得掌心痒痒的。过客蹲在旁边看,忽然用尾巴尖扫了扫小向阳的裤腿,像是在催他动作快点。白猫则跳上门框,对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喵呜叫了两声,风卷着雪粒撞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像在回应它的呼唤。
江思年拿来药箱时,鸽子已经敢啄他指尖的小米了。他轻轻托起鸽子受伤的翅膀,羽毛下的伤口还在渗血,边缘沾着些泥屑。“是被弹弓打伤的吧。”他用棉签蘸着碘伏擦伤口,鸽子疼得缩了缩脖子,却没挣扎,只是用黑珠子似的眼睛望着他,像在说“谢谢你”。小向阳举着台灯照亮,阿黄趴在脚边,尾巴尖一下下扫着地面,把散落的干草拢到鸽子周围,像在搭个小窝。
张奶奶端来温水,用小碟子盛着放在鸽子面前:“这小东西,跟那年落难的过客一个性子,懂事得让人心疼。”李爷爷的二胡不知何时停了,他正用松香块轻轻蹭着琴弦,目光落在鸽子身上:“明儿天亮了,我去村头问问,看是谁家的鸽子。”王大爷举着相机拍个不停,镜头里,鸽子的白羽毛沾着水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周围围着猫、狗和人,暖房的火塘在背景里跳动,像团融化的金子。
后半夜,鸽子在干草堆里睡着了,脑袋埋在翅膀下,偶尔发出细碎的咕咕声。过客守在旁边,把自己的尾巴搭在鸽子身上,像条毛茸茸的毯子。小向阳趴在筐边,看着鸽子和猫崽们挤在一起,忽然咯咯笑起来:“它们像兄弟姐妹呢。”江思年摸着他的头,翻到母亲日记的另一页,上面画着只鸽子,旁边写着:“民国二十六年,鸽子带回来的信上说,他在前线一切安好,让我放心种向日葵。”字迹被岁月浸得发黄,却透着股暖融融的劲儿。
第二天清晨,雪又下了起来,暖房的玻璃窗上又结了层薄冰。鸽子醒了,正歪着头啄过客递过来的葵花籽,那是过客从自己藏粮的木盒里叼出来的,壳已经被嗑开了,露出饱满的仁。小向阳刚把新煮的小米粥端过来,就见李爷爷背着二胡往外走:“我去趟村东头的老周家,他家养鸽子几十年了。”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卷着雪片扑进来,阿黄立刻站起来挡在鸽子窝前,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像在护着家里的新成员。
李爷爷回来时,眉毛上结着冰碴,手里却捏着张泛黄的纸条。“是老周家的信鸽,”他跺着脚上的雪,把纸条递给江思年,“昨天去镇上送信,回来路上被不懂事的孩子打了。你看这脚环上的字,‘周’字还清晰着呢。”纸条上用毛笔写着几行字,是给镇卫生院的,说村西头的王婶咳嗽得厉害,让派个大夫来看看。江思年把纸条折好放进抽屉:“等雪停了,我去镇上一趟,顺便把鸽子送回去。”
鸽子在暖房住了三天,翅膀上的伤口渐渐结痂了。它开始跟着猫崽们在筐边散步,偶尔扑扇着没受伤的翅膀跳上窗台,对着外面的雪发愣。小向阳给它起名叫“信使”,说:“等它好了,就能给我们带信啦。”过客总爱跟在它身后,像个保镖,有次元宝抢了信使嘴边的小米,被过客一爪子拍在屁股上,元宝委屈地喵呜叫,却乖乖把小米推了回去,引得大家直笑。
雪停那天,阳光把花田照得白茫茫的,像铺了层糖霜。江思年用竹筐装着信使,准备送它回老周家。过客和阿黄非要跟着,小向阳也扛着自己的捕虫网,说要去看老周家的鸽群。张奶奶往筐里塞了把新晒的葵花籽:“给老周带点,就说这是信使在咱家吃的粮食。”李爷爷把二胡背在身上:“我顺道去村头的大槐树下拉两段,给这好天气凑个热闹。”
老周家的院子里果然有个大鸽笼,几十只鸽子见信使回来,扑棱棱飞起来,落在墙头、屋顶,咕咕声此起彼伏。老周是个干瘦的老头,看见信使眼睛一亮:“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它回不来了呢。”他给江思年递烟,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这鸽子通人性,去年我老伴住院,就是它天天往医院捎信,说家里的鸡下蛋了,菜窖里的白菜没冻着。”
小向阳正蹲在鸽笼前,看信使跟同伴们蹭脸,忽然指着一只灰鸽子喊:“它脚上也有红绳!”老周笑着说:“那是我给信鸽系的记号,红绳系左爪的是雌鸽,跟你们给猫崽系红绳一个理儿。”过客蹲在旁边,忽然跳上鸽笼,用爪子碰了碰灰鸽子的红绳,像是在打招呼。阿黄则趴在老周脚边,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向日葵。
李爷爷在大槐树下拉起了二胡,调子欢快得像蹦跳的泉水。路过的村民都停下脚步听,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跟着哼起来,孩子的小手抓着槐树上的冰棱,笑得咯咯响。王大爷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举着相机拍个不停,镜头里,二胡的弓弦在阳光下闪,李爷爷的白发沾着雪粒,像撒了把碎银,旁边的过客正追着一只落单的鸽子跑,雪地被踩出串串梅花印,像串会动的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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