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风裹着寒气钻进暖房,新编的向日葵杆筐里,猫崽们挤成一团,绒毛被熏衣草香浸得软软的。元宝把圆滚滚的身子压在珍珠背上,尾巴尖扫过筐沿的干草,簌簌落下些细碎的紫花。白猫蹲在筐边舔爪子,忽然抬头望向门口,耳朵抖了抖——小向阳正举着块烤红薯跑进来,红薯皮上的焦纹像极了向日葵花盘的纹路。
“猫儿,吃!”他踮脚把红薯递到筐边,烫得直缩手。琉璃抢先探出脑袋,鼻尖刚碰到红薯皮就猛地弹回去,胡须抖得像小扇子。小向阳咯咯笑,掰了块凉透的塞进嘴里,碎屑掉在筐里,引得五只小猫崽立刻围过来抢,珍珠个子最小,被挤得四脚朝天,露出粉嫩嫩的肚皮,逗得张奶奶直拍大腿:“这小可怜,跟你王大爷似的,抢不过就耍赖。”
王大爷举着相机正好进来,听见这话故意咳嗽两声:“我那是让着你。”镜头里,珍珠正抱着元宝的尾巴啃,紫莹莹的薰衣草碎屑粘在它鼻子上,像沾了颗小桑葚。他刚按下快门,就见江思年从仓库里抱出个旧木箱,里面铺着泛黄的棉布,上面印着褪色的向日葵图案。
“这是我妈当年装猫崽的箱子。”江思年把箱子摆在暖房角落,白猫立刻跳进去转了两圈,用爪子把棉布扒得平平整整。五只小猫崽见状争先恐后地往里钻,元宝太胖,卡在箱口进退不得,四条短腿蹬得飞快,像只翻壳的小乌龟。林墨伸手把它推进去,箱里顿时炸开一团绒毛,箱盖被顶得啪嗒响,露出半截琉璃的尾巴,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箱沿。
立冬那天飘起小雪,李爷爷把二胡搬到暖房里拉,调子比往常沉了些,像结了薄冰的河水。猫崽们趴在他脚边,朝阳的铜铃铛偶尔被风吹得响一声,和着琴声倒像天生的配器。小向阳抱着向日葵杆筐转圈,筐里的猫崽们被晃得喵喵叫,他突然被门槛绊了个趔趄,筐扣在地上,五只小猫崽滚了出来,珍珠正好撞进白猫怀里,被舔得眼睛都眯成了线。
张奶奶在灶台边蒸南瓜,蒸汽裹着甜香漫进暖房,元宝鼻子动得最欢,顺着香味摸到灶台边,后腿蹬着木凳想往上跳,却脚下一滑摔进柴火堆,沾了满身黑灰,只剩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这小馋猫,跟你李爷爷一个样。”张奶奶笑着把它抱起来,用围裙擦干净,刚放在地上,它又钻到蒸屉底下,尾巴被热气熏得直晃,像片被烤卷的向日葵叶。
大雪封了花田那天,合作社的仓库格外热闹。王大爷的花田故事集加印了第二版,封面上是星光从向日葵花盘里探出头的样子,花盘边缘的绒毛沾了它满身,像穿了件金色的蓑衣。有个穿红棉袄的小姑娘指着封底问:“这只缺耳朵的猫叫什么呀?”王大爷刚要回答,小花突然从暖房窜出来,跳上展台用脑袋蹭小姑娘的手,耳朵尖的缺毛处沾着片干薰衣草,倒像别了朵小紫花。
“它叫小花,是猫崽们的守护神呢。”苏瑶笑着说,伸手挠了挠小花的下巴。小姑娘眼睛亮起来,非要买本带小花照片的故事集,临走时还把口袋里的奶糖掏出来,剥了纸放在地上:“给小花吃。”小花闻了闻,却用爪子把糖推给旁边的珍珠,自己蹲在一旁舔爪子,像个懂事的大姐姐。
冬至前夜,暖房的火塘烧得旺旺的,江思年翻出母亲的旧毛线,坐在火边织猫窝。线是向日葵色的,金黄金黄的,绕在竹针上像串小太阳。白猫趴在他腿上打盹,尾巴尖偶尔勾住毛线球,转着圈玩得不亦乐乎。小向阳凑过来学织,针脚歪歪扭扭的,倒像朵被风吹乱的向日葵。
“当年你妈织毛衣,针脚比这齐整多了。”江父端着盘饺子进来,看见毛线团滚到猫崽堆里,被元宝抱着啃得拉丝。江思年笑了笑,把织了一半的猫窝套在元宝身上,刚合适,像件鼓鼓囊囊的小袄。元宝不乐意,甩着身子往火塘边跑,毛线拖了一地,在灰里画出道金色的线,引得大家直笑。
除夕的烟花在花田上空炸开时,暖房里的灯亮得像白昼。猫崽们全蹲在窗台上看,琉璃最爱追着烟花跑,爪子在玻璃上划出细碎的印子。小向阳举着根香肠喂它们,朝阳叼着香肠往木箱里钻,却被箱盖卡了脖子,香肠掉在地上,引来五只小猫崽疯抢,最后被珍珠叼到白猫面前,用脑袋蹭它的爪子,像在进贡。
“这猫儿通人性。”张奶奶擦着眼泪笑,李爷爷的二胡拉得格外欢,调子像蹦跳的火苗。王大爷举着相机拍个不停,镜头里,烟花的光落在猫崽们身上,把绒毛染成了金的、紫的、粉的,像把花田的颜色全披在了它们身上。江思年摸着白猫的背,突然发现它项圈上沾了片干向日葵花瓣,黄得像片小阳光。
开春的第一缕风刚吹软花田的土,猫崽们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元宝胖得跑不动,蹲在田埂上看蝴蝶,突然被只蜜蜂吓得滚进新翻的土里,站起来时满身泥点,像块撒了芝麻的黄米糕。小向阳追着它喊:“元宝变成泥元宝啦!”手里的风筝线缠在向日葵苗上,风筝是王大爷新做的,画着只叼着向日葵的白猫,在风里飞得晃晃悠悠,倒像真的猫儿在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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