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秦淮茹抱着襁褓里的儿子槐花,眼角泛红,"昨儿王主任家的水管子漏了,你修了三个钟头都没拧紧,人家今天找扎钢厂老李头去了!"
何雨琮往炉膛里塞最后一个煤球,起身拍拍手上的灰。他裹着件藏青色棉袄,袖口磨得发亮,却洗得干干净净。走到东厢房门口时,正听见贾东旭把搪瓷缸子摔在地上:"那是王主任看不上我!我师傅说过,我这手艺在轧钢厂能评七级工!"
"东旭啊。"何雨琮掀开棉门帘,屋里煤烟味混着孩子尿布的酸涩扑面而来,"昨儿我在厂图书馆借了本《钳工基础》,里头说螺纹口要逆时针三圈半,你试试?"
贾东旭涨红着脸站起来:"雨琮哥,您这是听谁嚼舌根了?我师傅……"
"你师傅去年就退休了。"何雨琮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图纸,"上礼拜你修的那台铣床,轴心偏了0.5毫米,李主任找我借游标卡尺量的。"
秦淮茹倒抽一口冷气,贾东旭的脖子立刻粗了:"不可能!我……"
"东旭,咱们院里谁不知道你手巧?"何雨琮把图纸铺在桌上,铅笔画的机械图线条清晰,"可现在厂里新进了数控机床,你总说'我师傅当年',可时代变了不是?"
"明儿开始,每天下班来我屋学半小时。"何雨琮从裤兜摸出把铜钥匙,"图书馆后门第三格,有本1988年的《机械制造手册》。"
贾东旭看着钥匙上"轧钢厂工会"的钢印,突然低头搓手:"哥,我……"
田有粮的旱烟袋"当啷"掉在地上,滚进雪堆里。他慌忙去捡,却被何雨琮按住胳膊:"现在个体粮店能申请经营许可证了,您何必……"
"我老田家三代都是粮站的!"老头子眼睛突然红了,"昨儿王婶子说我家白面蒸的馒头酸,我、我……"
"所以您今儿天没亮就去供销社,把剩下的二十斤白面全换了?"何雨琮指着粮店玻璃上贴的"暂停营业"告示,"结果发现票证改革了,钱都白花了?"
田有粮的肩膀塌下去,像被雪压弯的老槐树:"我闺女在南方打工,说他们那儿早不用粮票了。可我这老脑筋……"
"您把粮店盘出去吧。"何雨琮从兜里摸出个信封,"我表舅在农贸市场有个空铺子,月租二十块。"
田有粮猛地抬头:"雨琮,你……"
"您教过我认秤星。"何雨琮把信封塞进他手里,"明儿开始,我帮您搬面袋子。"
"哥,您当年……"贾东旭突然哽住,"您和娄晓娥……"
"都过去了。"何雨琮笑着摆摆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学会修数控机床了,田叔的粮店转型了,咱们院……"
"何雨琮!"于海棠的声音从月亮门那边传来,"街道办的刘大姐来了,说你户口本上的婚姻状况……"
秦淮茹突然捂住嘴,贾东旭的耳朵红得像年画里的童子。何雨琮整了整棉袄领子,大步往外走:"走,领证去!"
"小何师傅!"陈雪茹踩着高跟鞋拐进胡同,水红色衬衫配米色西裤,发梢烫着时兴的波浪卷,"听慧真说您给早餐店设计了新菜单?"
何雨琮擦擦手站起来,把粽子递过去:"陈经理尝尝这个。您上次说绸缎庄要办周年庆,我琢磨着光打折不够新鲜。"他指了指收音机里正放的《亚洲雄风》,"现在年轻人爱听流行歌,要是能写首店歌……"
"店歌?"陈雪茹咬开粽叶的手顿住,腊肉油亮亮的,"就像百货大楼广播里那种?"
"比那更带劲。"何雨琮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稿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雪绒花》的旋律改编,"您看这句'丝绸之路连四海,雪茹绸缎最气派',押韵又好记。"
隔壁院门突然开了,范金有拎着公文包出来,金丝眼镜后头闪着精光:"何师傅这主意不错啊,不过写歌得找文化馆的人吧?您会谱曲?"
"范主任要是不信,咱们现在就能试唱。"何雨琮清了清嗓子,用北京琴书调子哼起改编的歌词。陈雪茹跟着拍手打拍子,到副歌部分竟也唱得有模有样。
徐慧真端着搪瓷盆从后院过来,盆里是刚蒸好的包子:"雪茹姐这嗓子,不去唱评剧可惜了。"她瞥见何雨琮包里的电子表,"小何师傅又捣鼓新玩意儿?这表能录音?"
"磁带机,广州买的。"何雨琮按下播放键,沙沙的电流声后传出清脆的女声:"雪绒花,雪绒花,清晨开放看朝霞……"正是陈雪茹刚才唱的片段。
"慧真姐,您这手势得再往上推半寸。"他手把手调整着,"对了,范主任最近总往这儿跑,说是要帮忙?"
徐慧真撇嘴:"黄鼠狼给鸡拜年。他前儿说酒馆该装霓虹灯,昨儿又说要请歌星驻唱。"她压低声音,"听说他想挤走牛爷,自己当经理?"
话音未落,范金有夹着公文包进来,皮鞋擦得锃亮:"徐老板,文化局批准咱们的店歌了!下礼拜就能在电台播。"他晃了晃手里的审批文件,"不过有个条件,得有个像样的演出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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