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成子脸上那温润如玉的笑容纹丝未变,仿佛玄都话语中隐含的机锋只是拂面清风。他随意地打了个哈哈:“师兄言重了,言重了!门下弟子互相砥砺切磋,印证所学,共同精进,本就是求道路上应有之义,亦是好事,好事啊!” 这轻飘飘的话语,竟似要将这场险些搅动东海、惊动三界的风波,就此轻轻揭过,抹平一切痕迹?
王星站在玄都**师身后,冷眼旁观着这两位准圣大佬的言语交锋,心中念头飞转。广成子如此轻描淡写,连个替罪羊都不打算推出来平息人教怒火吗?比如那个挑事的明夷真人?他目光扫过对面阐教阵营,只见以玄阳子为首的那几位赤精子一脉的大罗金仙,个个神色镇定,并无半分忧虑或惶恐,反而隐隐带着一丝有恃无恐。
‘果然如此。’王星心中了然如明镜,‘广成子虽是阐教当前明面上的话事人,执掌玉虚宫金钟,但阐教十二金仙各成派系,根深蒂固,底蕴深厚无比。此次玉龙水府风波,分明是赤精子一脉打头阵试探深浅,黄龙真人,清虚道德真君等派系协助,太乙真人一系派出哪吒这尊杀神兜底以防不测,其他派系则作壁上观,静待其变。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若最后还要赤精子一脉的人出来当替罪羊顶罪,平息人教怒火,赤精子本人和其派系势力岂能答应?内部非闹翻天不可。广成子这看似和稀泥的揭过,实则是维持内部脆弱的平衡,避免更大的分裂。’
一丝念头在王星心中闪过:‘要不要趁机再拱把火?挑动一下他们内部矛盾?’但随即又被他按下。
‘不妥。大师兄他们何等人物,岂会看不透其中关窍?既然选择就此揭过,必有深意。以阐教如今霸道强势的作风,若人教逼迫过甚,对方极可能将内部矛盾一致对外,全部转嫁到人教头上。而如今人教在弟子层面,无论是数量还是整体实力,都远非阐教之敌。强行挑起冲突,得不偿失。’
想通此节,王星心中那点因实力暴涨而萌生的些许躁动彻底平复,复归古井无波。‘我此番出手,该打的也打了,该扬的名也扬了,风头出尽,震慑已生。剩下这大佬层面纵横捭阖、利益交换的棋局,还是交给大师兄这等执棋者去运筹帷幄吧。老老实实待着,静待收工便是。’
一切果如王星所料。两位早已站在三界顶端的准圣存在,看似平淡的三言两语间,早已蕴含了无穷智慧的交锋与默契的妥协。广成子代表整个阐教表达了形式上的歉意,玄都则代表太清一脉接受了这歉意,并顺势敲打了己方门人,点醒其差距。双方都在这微妙的气氛中保全了必要的体面,也维系了玄门三教那层虽薄却尚未彻底撕破的表面和气。
“既如此,师兄海量,师弟便先行告退,回去定当约束门人,严加管教,杜绝此类事端再生。” 广成子再次郑重稽首,姿态依旧无可挑剔。
“师弟请便。” 玄都**师手持青竹杖,面上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不变,微微颔首还礼。
三言两语,尘埃落定,一锤定音。
广成子大袖一挥,一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仙光卷起阐教所有门人,包括一脸悻悻的哪吒。哪吒在被卷走前,还不忘朝王星挤眉弄眼,嘴唇微动,显然是在传音约定日后相聚痛饮。
玄阳子神色平静,对王星微微颔首,看不出喜怒。玉璇玑倒是落落大方,隔着仙光朝王星这边望来,两人目光相遇,她嘴角微弯,露出一抹清浅而善意的笑容。
至于玄鹤童子、周慕白等人,则是眼神闪烁,根本不敢与王星对视,脸上堆着尴尬又带着敬畏的讪笑。王星只是平静地回望,并无主动结交之意——本就是因立场不同而起的短暂交集,打过一场便罢,无需刻意折节。
玄都**师的目光收回,对身旁的铁拐李、汉钟离、吕洞宾等微微颔首。众人心领神会,无需多言。数道清光自足下祥云升腾而起,裹挟着王星,划破蔚蓝天幕,朝着南瞻部洲的方向悠然飞去。
同一时刻,那些隐于层层虚空褶皱之后、投注于此方战场的诸多强大神识,如同退潮般悄然散去,只余下东海波涛轻抚礁石,仿佛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准圣降临与神魔之战,不过是一场幻梦。
祥云悠悠,掠过碧波万顷的东海。途径那座繁华喧嚣、仙凡混居的东海之滨巨城——会仙城时,云头略略按下。
蓝采和与何秀姑立于云边,低声交谈数语。这位经历了仙人掳掠、旁观了毁天灭地之战、又最终被安然送回的凡间女子,眉宇间少了几分初遇时的彷徨无助,多了几许历经波澜后的沉静与看透世情的淡然。
她对着祥云上的众仙,尤其是王星,郑重地盈盈一拜,眸中神色复杂,感激、敬畏、或许还有一丝对那超凡世界的向往与自知之明的疏离交织。礼毕,她不再留恋,决然转身,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很快便融入下方巨城熙攘喧嚣的人流之中,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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