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前殿
晨钟刚敲过七响,殿中执戟郎的铠甲已凝满细密露珠。
当刘彻的玄色龙纹舄踏上丹墀时,一缕朝阳恰穿透云层,将御座上的金漆蟠龙照得鳞甲怒张。
“朕决意组建羽林军。”
刘彻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劈开朝堂。
虽然这些年早有天子欲组建新军的消息在长安暗涌,但当诏令真正颁下时,殿中群臣仍如池鱼惊网。
窦婴的笏板“啪——”地砸在青砖上,这位曾经的太尉、如今的丞相,指节捏得发白,眼中闪过骇然。
笏板裂痕如闪电般绽开,露出内里暗黄的骨芯。
这是先帝赐予功臣的特制牙笏,用南海巨象的獠牙所制,本该随他入土的荣耀信物。
窦婴盯着那道裂痕,恍惚看见二十年前七国之乱时,自己率军踏过的血河。
“不受南北军节制。”
诏书上这七个篆字像七把匕首,刺得他眼前发黑。
这是要生生从太尉田蚡手中剜走一块兵权!更要命的是,羽林军直属天子,连丞相府都无权过问。
殿中铜鹤熏炉腾起的青烟忽然扭曲,化作未央宫北阙下那些悬首示众的叛将的头颅......当年也是这样晃动着,在风中凝视朝堂吧......
石建的指节死死扣住象牙笏板,骨节泛出青白。
这位侍奉过三代君王的光禄勋,此刻掌心渗出冷汗,湿滑得几乎握不住笏板。
他下意识用绢帕擦拭额间,可那汗水却似泉涌,怎么也擦不净。
“自募兵甲……”
他浑浊的瞳孔微微震颤,盯着诏书上那四个刺目的小篆,喉间泛起一阵苦涩。
前些日,他曾在少府偶然瞥见那份军械清单——三千套崭新的铁札甲,寒光凛冽;五千张角弓,弓弦紧绷如满月。
当时他还疑惑,这般精良的武备,究竟要拨给谁?
如今,答案揭晓——全数归于羽林军。
而他的期门郎呢?
那些忠诚的卫士,至今仍披着文帝年间的旧皮甲,甲片间的丝绦早已腐朽,稍一用力便会断裂。
“呵……” 石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苍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笏板边缘的裂痕——那是七国之乱时,景帝震怒之下掷杯所伤。
他太清楚这道诏令意味着什么。
当年孝景帝削藩,七国血染中原。如今天子夺兵权,只怕未央宫要先见血。
那些羽林郎的操练声隔着三重宫墙仍清晰可闻,年轻将士的呼喝如浪潮般拍打着这座百年宫阙的基石。
“石公……” 身旁的典属国低声唤他,声音里带着不安。
石建没有回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苍老的皮肤上布满褐斑,此刻竟也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他忽然想起昨日少府送来新制的官靴,靴底竟比往年薄了三分。
朝堂上最是讲究这些细微征兆,这分明是……
“该上书乞骸骨了。”石建轻叹一声,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鱼袋——那里装着光禄勋的银印。
印纽上的龟钮已被磨得发亮,就像他这三十载宦海沉浮,终究被岁月磋磨去了棱角。
"我就会像当年的刘舍一样……"
当年亲眼看见丞相刘舍捧着金龟钮印,跪在宣室殿前乞骸骨。
老丞相的脊背挺得笔直,可递上印绶的双手却在微微发抖。
如今想来,那颤抖并非恐惧,而是不甘。
窦婴看到他落寞的神色,嗅到他袖间飘来的辛夷药香,心中一叹。
那是太医令特配的安神散,自晁错腰斩后,朝中老臣人人必备。
殿侧传来环佩轻响,窦婴的余光扫到殿侧那道熟悉的身影。
韩嫣正倚着鎏金殿柱把玩一枚玉佩,唇角含笑,仿佛这场朝堂地震与他无关。
阳光透过殿顶琉璃瓦,在他玄色深衣上投下斑驳虎纹。
似是察觉到窦婴的目光,他忽然抬眼,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复杂。
窦婴喉间涌上一股血腥气,缓缓弯腰拾起笏板。
发现裂痕里卡着半片丹砂——那是昨日在太庙占卜时,龟甲上剥落的凶兆。
"老臣......"他开口才惊觉声线嘶哑,忙以袖掩唇,"恭贺陛下得此强军。"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踏步声。
新编练的羽林郎正经过丹墀,玄铁甲叶相击之声如冰河迸裂。
石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苍老的脊背弯得像张旧弓。
窦婴替他抚背时,摸到官袍下嶙峋的肩胛骨,恍然惊觉这位九卿之首,竟已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太尉田蚡的指甲在掌心掐出四道月牙。
最诡异的当属御史大夫韩安国。
这位以沉稳着称的老臣竟在轻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七日前他刚在兰台见过那份被朱笔圈改七次的《羽林军制》,其中"选拔六郡良家子"的条款,分明是针对关东世族的釜底抽薪之计。
“陛下!”
九卿中突然有人出列,却是大行令王恢。
这个曾出使匈奴的硬汉激动得声音发颤:“臣请以长子王忌应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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