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茧悬在半空,像一颗从地狱深处挖出的心脏。
它不动了,也不逃了,反而笑了——那笑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铁钉刮过骨头,一路扎进我的脊椎。
“你赢了?”它开口,声音竟不是从茧中传出,而是从四面八方渗出来,仿佛整座矿山都在低语,“可你看看她——”
我猛地转头。
曾瑶跪在地上,七窍渗血,唇角淌下的血丝在月光下泛着金芒。
她的手指深深抠进地面,指节发白,身体剧烈颤抖,却仍死死抬着头,盯着那黑茧,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执念。
“共鸣反噬……到极限了。”我咬牙,喉头一甜,强行咽下。
它在拖时间。
它知道,只要曾瑶撑不住,她体内那些残念就会溃散——而它,就能借着这三百年的怨念重燃真身,再度吞噬一切。
不行。绝不。
我撕下衣角,一把扯开曾瑶手腕上的布条。
金血渗出,如熔化的琥珀,在夜色中幽幽发光。
我把布条缠上匕首刃口,又狠狠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刀锋上。
腥甜在口中炸开,意识却愈发清明。
“它怕名字。”我低声说,像是在提醒自己,“怕被记得,更怕‘活着的失败者’用执念点火。”
曾瑶的瞳孔微微颤动,似乎听懂了。
我蹲在她身边,轻轻拍她脸颊,声音温柔得不像我:“瑶儿,再帮我最后一次——把那些名字,烧给它们看。”
她没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睫毛上凝着血珠。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她在回忆。
三百个名字,三百段残念,三百次不甘的死。
每一个,都是她这些年走过的路,背负的债。
她不是仆人,她是执念的容器,是名锁阵唯一的活祭。
而我,是那个要烧了祭坛的人。
我站起身,握紧匕首,一步步走向那黑茧。
它依旧悬浮,表面无数张脸扭曲蠕动,哀嚎无声,笑容诡谲。
有孩童,有老者,有披甲将军,也有素衣书生……他们全被吞噬过,全都成了它的一部分。
可他们不该属于它。
我举起匕首,对准黑茧正中那搏动最剧烈的位置。
“老子今天,要替你们讨个说法。”
话音落,刀尖刺入。
没有阻力,仿佛扎进一团温热的淤泥。
黑茧猛地一颤,表面的脸齐齐睁开眼,死死盯我。
一股巨力顺着匕首反震而来,几乎将我掀飞。
我死死咬牙,双腿钉入地面,硬生生撑住。
就是现在。
我闭上眼,发动“知识洞察眼”。
刹那间,世界变了。
黑茧内部不再是实体,而是一团疯狂蠕动的记忆之肠——层层叠叠,盘根错节,像无数条被绞紧的神经,缠绕着最深处那颗锈迹斑斑的“心”。
那心不跳,却散发着腐烂的生机,像一口埋了三百年的铁棺,锁着不肯投胎的魂。
我看到了它的结构,它的弱点,它最怕被触碰的节点。
可代价,也来了。
记忆开始崩塌。
先是曾瑶的脸模糊了——她是谁?为什么流血?为什么跪在那里?
接着,我忘了自己是谁。
陆尘?
矿山?
公子?
这些词像沙子一样从指缝漏走。
最后,我忘了为何而战,忘了这匕首为何插在这里,忘了脚下这片土地埋了多少冤魂。
只剩本能。
在意识彻底空白前的一瞬,我凭着身体的记忆,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点火!”
声音出口的瞬间,我已不记得自己是谁。
但曾瑶听见了。
她抬起手,十指如刀,猛然划过自己眉心。
血,如雨落下。
七滴金血,精准坠入七根铜钉。
死一般的静。
然后——
铜钉燃了。
幽蓝的火焰自钉尖升起,不热,不爆,却让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有人在低语。
火苗扭曲着向上攀爬,顺着匕首的寒刃,一点点钻入黑茧内部。
那火,不是凡火。
是名字烧起来的火。
是“林昭之师”、“陈九娘”、“裴七郎”……三百个被遗忘者的名字,借着曾瑶的血,借着执念的引信,终于烧到了该烧的地方。
黑茧剧烈震颤,表面的脸开始扭曲、爆裂,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
记忆之肠在火焰中沸腾,发出类似哭嚎的声响。
我站在原地,眼神空洞,意识早已被失忆的黑暗吞噬。
我不记得曾瑶,不记得自己,不记得这矿山曾埋过多少冤魂。
可我的手,仍死死握着那把插在黑茧中的匕首。
火,还在烧。
铜钉燃起幽蓝火焰的刹那,我虽已不记得自己是谁,却仍站着。
风停了,月光凝在半空,仿佛时间也惧怕这火。
那幽蓝不是光,而是声音的具象——三百个名字在燃烧,三百段残念在低语。
林昭之师、陈九娘、裴七郎……他们不是灰烬,不是冤魂,是被遗忘的“存在”,如今借曾瑶的血为引,以执念为薪,终于点燃了属于他们的“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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