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有人记得我……
这句话还在耳边回荡,像是一根引线,点燃了深渊尽头的火药。
可现在,我已经没空去想它是不是真的了。
我掉进了一片灰白。
没有上下,没有方向,连呼吸都像是被抽空。
这里不是地狱,也不是冥府,更像是一块被时间遗弃的废墟,漂浮着无数张脸——男人、女人、老人、孩童,有的皮肉尚存,有的只剩森森白骨,但他们都有眼睛,全都睁着,死死盯着我。
他们不说话。
可我能听见。
不是声音,是记忆。
是执念。
是千万人同时在心底嘶吼:“记得我!”
我踉跄站稳,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命轮的核心,竟是由这些被吞噬者的残念堆砌而成的坟场。
它把他们吃进去,磨成养分,却不敢抹去他们的面孔——因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而它,靠“被记住”活着。
可笑的是,它模仿情感,却不懂执念有多重。
我低头,从鞋底摸出一片布条。
粗糙的麻布,边缘烧焦,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迹——曾瑶的血。
昨夜她跪在祭坛外,十指划破,一笔一划画出门环的残影,只为留下一个“回响”的入口。
她说:“你进去是为杀它,我是为救他们——那些本不该被忘记的人。”
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比我更清楚这一战的意义。
我攥紧布条,喉咙干涩得发痛。
“瑶儿,”我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这片死寂,“现在该你了——把门环的‘记忆回响’接进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虚空中,一声婴儿啼哭炸响,紧接着是女人的哀嚎、战马的嘶鸣、刀剑入骨的闷响……万千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像是千万段记忆同时复苏。
那些漂浮的脸开始颤抖,眼眶里渗出黑色的泪,嘴唇剧烈抽动,仿佛终于找到了发声的力气。
我抬头,看见第一张脸动了。
那是个老者,胡须花白,眉心有一道刀疤。
他原本茫然地漂浮着,可当那阵哭声响起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转向我!
我深吸一口气,将布条高高抛起。
“林昭之师!”我吼出第一个名字,声如惊雷,“你徒弟还在等你回家!”
轰——!
空间猛地一震,仿佛整片虚无都被这一句话砸出了裂痕。
老者的脸骤然清晰,皱纹、疤痕、甚至眼角的细纹都浮现出来。
他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双手向前伸,像是要抓住什么。
我不管他能不能听见,继续吼:
“苏婉儿!你父亲没烧你的诗稿,他藏在了老宅西墙的夹层里!”
“陈七!你妹妹活到了十六岁,她给你绣的荷包还在边关驿站的箱底!”
“阿奴!你没死在火场,你娘抱着你冲出来了,她临终前还在喊你的小名!”
一个接一个,我喊出曾瑶昨夜从残念中拼凑出的真名,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被强行抹去的记忆,一场被刻意掩盖的告别。
每喊一个,灰白空间就剧烈震颤一次,那些漂浮的脸开始凝聚、重组,有的长出身体,有的披上残破的衣衫,有的甚至流下了血泪。
他们开始“回来”。
不是复活,是被记起。
越来越多的脸转向我,眼神从空洞变得炽热,从麻木变得愤怒。
他们不再只是无声呐喊,而是用残存的意识,向我传递信息——那些被命轮吞噬前的最后一刻,那些它不敢让人听见的真相。
我站在原地,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痛。
这些不是数据,不是符号,是人。
是曾经活过、爱过、恨过、哭过的人。
而命轮,把他们当成了养料。
“你们的名字,”我咬牙,声音沙哑,“我没忘。”
“你们的死,”我抬头,环视这片漂浮的残念之海,“我来讨债。”
就在这时——
寂静。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那些残念的低语都消失了。
灰白的空间开始扭曲,像是被人从外部攥紧的纸团。
空气凝固,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我的耳膜嗡嗡作响,骨头咯吱作响。
然后,我听见了。
一个声音。
不是从耳边,而是从我自己的脑子里长出来的。
低沉、古老、带着金属般的回响,仿佛千万人同时开口,又像是某种非人之物在模仿人类的语言。
“你……不该……唤醒他们。”
那声音没有愤怒,没有情绪,却让我脊椎发寒。
意志暴露了本体位置。
它就在这片虚无的深处,正透过无数残念的缝隙,盯着我。
我抹了把嘴角的血,笑了。
“你怕的不是我们强。”我低声说,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死寂。
“你怕的是——他们被记得。”我笑了。
那笑声在死寂的虚空中炸开,像是一块烧红的铁坠入寒潭,激得四周残念齐齐一颤。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