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堆积如山的卷宗和丁可为日益增多的“特殊关照”中滑过。¨5′0′2_t¨x^t\.,c\o·m/
林哲像一颗嵌入庞大机器的螺丝,精准、沉默,只在丁可为需要弹药时,才通过那些“困惑”和“对不上”的细节,悄然递上刀柄。
他在76号内部的存在感微妙地提升着,不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试用文书,成了丁可为眼中“踏实、细心、好用”的亲信,却也无形中将自己置于更复杂的派系目光之下。
这天下午,林哲正埋头整理一批刚从特工总部转来的“社会舆情剪报”。这些剪报来自上海各大报纸,由76号专人筛选、标注,重点圈出那些被认为“有碍中日亲善”、“散布悲观情绪”、“影射当局”的文章和言论。这项工作枯燥却重要,是76号掌控舆论风向的触角。
一份油墨气味浓重的《新申报》剪报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一篇署名“金泰雄”的时评,题为《论沪西清乡之成效与民生安定》。
文章遣词造句极其“高明”,通篇充斥着对“皇军指导”和“和平政府举措”的肉麻吹捧,对清乡成果极尽美化之能事,将沪西描绘成“秩序井然,民众感戴”的“模范区”。
然而,在那些华丽辞藻的缝隙里,林哲凭借在文书科接触到的冰冷数据和周明远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虚伪——文章刻意回避了水灾造成的真实惨状,对清乡过程中强征民粮、滥抓壮丁的控诉只字不提,反而将民众的沉默与麻木包装成“心悦诚服”。
林哲的手指在金泰雄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在丁可为桌上散落的几份请柬和会议名单上见过,似乎是个在汪伪宣传圈子里颇为活跃的记者。他将这份剪报单独抽出来,放在一边。
几天后,一个细雨霏霏的傍晚。林哲按照与组织约定的死信箱位置和时间,在法租界一条僻静弄堂深处,用特定的方式留下了近期梳理出的几条关键信息:昌茂商行异常的棉纱配额详情、清乡委员会“稽查队”的模糊编制与财政局拨款关联、以及警务处报告中提到的那个“法租界洋行职员”的监视信息,他无法得知具体姓名,只能描述地点和特征。^优·品\暁-税?蛧^ ′蕞!芯*漳_节^耕-歆^快`
次日傍晚,他收到了组织的回复。回复方式同样隐秘,但内容却让他心头一紧。除了对他提供信息的肯定和后续指示外,还有一条新指令,来自上海站情报科长夏伯贤:
“目标:金泰雄,《新申报》首席主笔。此人表面为汪伪喉舌,实为文化汉奸,笔锋毒辣,深得日方及汪伪高层部分人士赏识。其记者身份使其出入各种场合,接触广泛,认识诸多汪伪中层乃至部分高层官员,掌握不少内幕信息及人脉关系。据可靠线索,其与76号内部某些实权人物亦有私下往来。此人贪财好名,可利用。
任务:利用你在76号文书科的身份和工作便利,设法接近金泰雄,建立初步联系。不必操之过急,以观察、了解其活动规律、喜好及弱点为主。首要目标是获取其信任,成为其信息来源之一,仅限于76号可公开或半公开信息,进而探知其与汪伪高层接触的渠道及可能掌握的内幕。
注意:此人极其圆滑多疑。接触务必自然,身份掩护第一。可利用文书科接触文件信息的优势,制造‘无意’的价值。安全为上,若无把握,宁可不动。夏。”
林哲将密写的指令在脑海里反复咀嚼了几遍,首到每一个字都刻下,才将纸条销毁。金泰雄!那个在《新申报》上颠倒黑白的笔杆子!上海竟然要他去接近这个人?难度极大,风险极高。金泰雄是汪伪的“文化红人”,自己只是76号文书科一个小小的科员,身份地位悬殊。如何接近?如何取信?
他回到文书科,目光再次落在那份关于沪西清乡的剪报上,金泰雄的名字刺眼地印在那里。 优′品,小~说/枉, ~首`发?一个念头渐渐成形。
几天后,机会来了。丁可为要去参加一个由汪伪宣传部和76号联合举办的“新闻界联谊茶话会”,目的是“沟通信息,增进理解,共同营造有利舆论”。丁可为需要带一份76号近期“治安成果”的简要通稿和一些背景资料去。这种跑腿打杂兼记录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林哲头上。
“小林,下午跟我去趟华懋饭店。带上这份通稿,还有清乡委员会最近那个……就是上次协调会刘志强后来补交的‘修正版’数据摘要,也带上。对了,把舆情剪报里挑几份‘正面典型’报道也带上备用。”丁可为一边整理着领带,一边吩咐。
“是,科长。”林哲应道,迅速将所需文件整理好,放入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他犹豫了一下,仿佛不经意地,将那份金泰雄写的《论沪西清乡之成效与民生安定》的剪报,放在了最上面。
华懋饭店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散发着炫目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咖啡、雪茄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穿着各式西服、长衫的记者们三五成群,或高谈阔论,或低声密语。一些汪伪宣传部的官员和76号的特务头目则端着酒杯,周旋其间,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