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涯畔之上,时杳杳坐在那道大门前,久久没有进去。
大门缓缓打开,从门后走出来的那道身影,面对着她,安安静静的坐了下去。
“吵架了?”温潆棠抱着双腿,柔声问道。
时杳杳把脸埋在膝盖间,没有说话,准确的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因为我吗?”温潆棠继续问着。
时杳杳稍稍抬起了头,望着眼前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女,摇了摇头,却也又点了点头。
“杳杳,你不要害怕,”温潆棠温柔的一笑,举起手,宠溺的揉着她的头,“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害怕陈情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我铺路,害怕你自己的真心会沦为陈情做给我的嫁衣......”
“害怕到头来的自己,只是一柄工具。”
“我......”时杳杳张了张嘴,气音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温潆棠的话触碰到了她心底的软肋,她害怕自己到头来只是陈情手中的一具提线木偶,任由操控,却换不回来一丝真情。
她其实可以很直接了当的断了她和陈情之间的联系,可经历了如此种种,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然对那个家伙动了真情,她就像是一个“舔狗”一样,没有下限的去配合陈情,哪怕到最后自己一无所有。
她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恶心!
“杳杳,你不要因为我去屈服,去讨好,去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温潆棠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陈情和我之间的一切是已经结束的过去,可你和他之间还只是开始,你们会经历与我们完全不同的故事。”
“我能感觉出陈情此时的想法,因为我,他不敢对你动心,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对我的背叛。”
时杳杳双目猛地颤了一下,这句话比任何指责都更让她感到一种荒谬的刺痛。她一直以为陈情的隐瞒和退缩是因为不够爱,因为把她当工具,却从未想过,竟是因为这样一种……可笑的忠诚?
温潆棠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和一丝无奈的心疼:“他就是这么个死心眼的笨蛋。守着过去的承诺,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原地,也差点把你拖死在那个牢笼里。”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爱的是什么?”
“什么意思......”时杳杳木讷的问道。
“呵,”温潆棠自嘲的笑了一声,“那个蠢蛋一直以为你和我是不一样的,他无法爱上另一个我。可实际上,你和我并无区别。”
“他爱的永远是那些独立、勇敢、善良的底色,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哪怕是过了千千万万年,哪怕前世的温潆棠,变成了现世的时杳杳,这些底色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他最终还是会爱上你的!”
温潆棠的话语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剔开了蒙在真相之上的最后一点迷雾。时杳杳怔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重复着那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他爱的,是灵魂的底色。
无论轮回多少次,无论名字是温潆棠还是时杳杳。
他抗拒的,是他自己给自己设的枷锁。
荒谬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明悟。
时杳杳缓缓站起身,忘川的风吹动她的发梢,她看向那扇通往未知、却也通往真相的大门,又仿佛能透过无尽空间,看到那个守在惊骨斋井边,痛苦又固执的笨蛋。
温潆棠的身影几乎完全消散,只剩下最后一点温暖的余晖。
“杳杳,”她最后的声音轻柔得像叹息,“去救救他吧......”
光点彻底消散。
时杳杳独自站在忘川涯畔,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伸出手,缓缓推开了那扇门,那扇再次走向过去的门。
......
时杳杳踏入门的瞬间,清冽的空气和若有似无的海棠冷香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与她上次离开时的一幕,截然不同。
她又一次回到了虞山部落之中——
依旧是那眼氤氲着灵气的冰冷圣泉,泉边那株巨大的灵棠花树开得正盛,花瓣如雪,纷纷扬扬,却无声无息。
树下,泉边,坐着一个少女。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坐在泉水边绾发。
时杳杳的脚步顿在原地,呼吸微微一滞。
眼前的少女闻声,绾发的动作并未停下,只是眼睫轻抬,目光透过纷落的海棠花雪,安静地投了过来。
那是一张与她现在几乎别无二致的脸,只是更年轻些,带着未完全褪去的青涩,但那双眼睛……九岁的温潆棠眼里还有着孩童的纯真和依赖,而此刻,这双眸子里,沉静得像结了薄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幽远和了然。
温潆棠熟练地将最后一缕发丝绾好,用她那根不离身的玉簪固定,这才完全转过身,正对着时杳杳。她穿着月白色的绡衣,裙摆散在落花上,整个人像是融在这片静谧绝美的景色里,却又透出一种格格不入的孤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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