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我朝轻徭薄赋,采取十一进制,以蓟镇良田两万五千六百二十一顷为例,每亩地产粮约3.5石(196斤),折现银约2两,征田赋约200文,即512万两银子。”
“全国卫所清查之后,恐怕田亩数量会达到五百万顷,全数收起来至少八千万两。”
“两京一十三省并甘肃总督辖区,卫军80万人,如何养不起?”
轮椅上的邬思道看出了雍平帝的踌躇,正色道。
事实上,历朝历代对于赋税收入都是存在中饱私囊情况,尤以前明最为严重,明朝末年(崇祯年间)田赋及人丁税约2000万两白银,其它税约300万两白银。
理论上,前明的收入潜力可达2.5亿两白银以上,实际征收额仅为潜力的1/10左右,主要因土地兼并导致上缴收入大量流失。
国朝承袭前明,赋税一塌糊涂,这也是为什么雍平帝要改革的原因,再不改革,必将陷入崩溃。
“先生之意,朕如何不知?”
雍平帝面露难色,无奈道:“国朝现如今在册的良田约400万顷,赋税收入尚且不足两千万。”
“这些卫所屯田交予军户耕种,朕担心的是重蹈覆辙,收上来的赋税不足十分之一。”
“官员上下勾结,沆瀣一气。”
“陛下。”
就在这时,苏培盛递上了一份折子:“武侯今日上奏。”
“贾琰?”
眉头微皱,雍平帝接过奏折,打开一看,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折子上的内容恰恰解决了他最担心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他这个皇帝想不到办法。
“陛下。”
见状,邬思道不禁好奇的问了声:“武侯何意?”
“先生自己看吧。”
雍平帝将手中奏折转交给了他。
‘沙沙!’
邬思道看完之后,郑重道:“从卫所基层将领、士卒中委任县衙官吏、衙役,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让锦衣军监察地方府、县,但凡有一点缺额,直接寻到所在府、县官员。”
“如此一来,陛下就不需要担心这些军户屯田收不上赋税了。”
“只要第一年赋税收上来,国朝现有的局面就会被打破。”
“陛下能够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整肃两京一十三省。”
“先生以为朕应该同意?”
注视着邬思道,雍平帝莫名道:“以贾家子这份奏折,锦衣军不再着眼于外,而是下放于内。”
“一省设一千户所,一府设一百户所,一县设一总旗,一乡设一小旗。”
“遍布全天下,至少十万锦衣军,已经追得上前明时期的锦衣卫规模了。”
前明时期,厂卫臭名昭著,国朝建立之初,这才改锦衣卫为锦衣军,专司刺探情报诸事,为得就是消弭在天下人心中,厂卫的固有印象。
如若这般扩充人手,必将引得人心惶惶,他这个皇帝还怎么坐稳江山?
“陛下以为都察院可否担当大任?”
“十三道监察御史能够起到严查地方的作用吗?”
“如果不让锦衣军来做,那么,这些卫所裁撤之后的良田,谁又敢保证不会被人中饱私囊。”
“就算新置府、县官员一应抽调寒门出身,可他们就真的不会行欺压鱼肉百姓之事?”
“臣以为锦衣军的出现未必是一件坏事,给他们警醒自身,确保国朝能够把赋税收上来。”
邬思道沉声道。
“是朕迂腐了。”
雍平帝长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了坚定神色,下达诏令:“传旨,一应裁撤卫所,无劣迹者,卫指挥使迁知府,指挥同知迁府同知,指挥佥事迁府通判,卫镇抚迁知县,千户迁县丞,副千户迁主簿。”
“百户迁巡检,试百户迁典史,总旗迁狱吏,小旗迁驿丞,挑选精干士卒填入三班六房。”
“由钦差大臣全权署理,定下之后,再行汇总名册,递至吏部、户部备案。”
“边军、卫军一应军饷等同于京军,蓟镇抄没所得,拨付三百万两予蓟镇,二百万两予河北卫军,余下八百万两押送入京,交由内务府清点。”
“是。”
随侍的秉笔监太监立即应声。
“陛下,武侯上奏设立军器监。”
苏培盛再度禀报了一个消息。
“军器监?”
“他要做什么?”
雍平帝脸上露出了一抹惊疑之色。
“陛下。”
没等苏培盛回答,邬思道笑着说道:“武侯年少轻狂,出征漠北之前曾在工部询问过火器之事,又主导重建了京师三大营,想必是对火器有特别的兴趣。”
“这倒也无妨,十二团营的一应军器并非由兵部监造、工部生产,而是由内务府武备院供给。”
“京师三大营的兵甲不如直接交给军器监,军器监人员繁杂,想要做些事情不被发现都不容易。”
‘原来如此!’
雍平帝这才卸下了防备,扬了扬手,随意道:“武侯要设立军器监,那就由着他。”
“从此以后,京师三大营的兵甲一应交由军器监负责,军器监正暂为正五品,少监从五品。”
“拨付一百万两银子以做军器研发之用。”
早在顺康帝时期,九边重镇就设有匠造作坊,用以修补、制造一些兵甲,边军大多数兵刃都不是工部生产,有时候干脆让他们自己打造,十二团营就更不必说了。
内务府统辖三院之一的武备院专门负责宫廷鞍辔、甲胄、兵器等器械的制造与管理,十二团营的一应所需都是出自这里。
历史证明了火器用于城防守备可以,但是用于沙场厮杀有明显缺陷,前明的火器面对女真鞑子的弓箭,毫无招架之力,大乾从建国起就不怎么在意。
而且,刚刚进账了一大笔银子,雍平帝阔得很,能够用区区一百万两让贾琰走上‘歧途’,多好。
“是。”
苏培盛识趣的应声,下去拟诏了。
雍平七年的五月中旬,一场变革悄无声息的从九边之一的蓟镇开始。
雍平帝与太上皇达成了默契,朝中仅仅知道裁撤九边之中的五个重镇,只保留甘肃镇、宣府镇、蓟镇、辽镇,增设了天津水师,用以防卫渤海、东海的海上威胁。
六部、都察院都没有意识到地方行政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雍平帝任命了镇国侯牛继宗、理国侯柳芳、修国侯侯孝康为钦差大臣,赐下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绕过了吏部、兵部。
三人分别前往北直隶、陕西、贵州裁撤卫所,置府、县,连带着官员都用卫所军官,根本不需要通过朝廷动议,更不需要经过文官势力,另起炉灶。
等到朝臣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国朝三分之一的府、县完成了换血,摊丁入亩已经是实际执行的国策,超过五百万顷良田的赋税进入皇帝内帑,而非国库。
始作俑者的贾琰消失在了世人的视线范围内,进入了西山玄真观。
“老头子。”
“一天到晚窝在这个鬼地方,你也不嫌腻得慌。”
“妹妹都不记得她还有个爹。”
贾琰调侃道。
前些日子,他亲自出了一张排毒方子交给贾敬,贾敬体内那些重金属排出了不少,整个人容光焕发,不似之前那般形如枯槁,至少能多活十年。
“你把赦弟都安排到了京营,提督三大营。”
“我要是踏出玄真观一步,皇宫里那位能坐得住?”
贾敬摇了摇头,说道。
“也对。”
双手一摊,贾琰露出了难得的痞赖姿态。
“你小子不会特地跑到这里来看我笑话吧。”
“打算什么时候处理承德那块地?”
“九百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我们要是不拿出去用了,太上皇怕是睡不安稳。”
贾敬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雍平帝忌惮他,顺康帝忌惮贾家,无疑是一脉相承。
“光是这样?”
贾琰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的便宜老子。
“贾家有了你,风头已经很盛了。”
“武安君加武侯,还有一个千里封国。”
“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为父略有耳闻,都中八房子弟这些年属实是荒废了。”
“珍儿那个不上进的东西,把蓉哥儿调教成什么样子,指望他守住宁国府的基业是不可能了。”
“为父还活着,宁国府就还在,为父要是死了,宁国府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
“贾家如今已经开了第三脉,武侯府是时候取代宁、荣二府出现在世人眼中。”
“你才是贾家的希望,贾家的未来!”
目光如炬,贾敬前所未有的认真道:“单单是做这些,还不够。”
“秦家人骨子里的刻薄寡恩是不可能允许你掌握威胁他们的权利。”
“黑云都是时候交到你手里了,商泽。”
“主人!”
一道黑影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三清殿中。
‘半步化劲!’
贾琰眼神一眯,注意到了眼前的黑云都统领。
“就让黑云都负责承德之事,先一步把家眷安置在武安侯国。”
“有了这几万人,武安侯国的骨架就出来了,再用这九百万两银子从山西、河北、山东、河南各地接应无土的流民进入,大把大把的银子砸下去,不出两年,人口就会达到百万。”
“围绕着承德先建一座国都,然后开垦荒地,设县置村,千里之地弄几个府,大致差不多。”
“正好让黑云都为你手下的那些人做遮掩,把其它人的注意力移开。”
贾敬将他的想法一一讲述了出来。
听到这里,贾琰神情动容,黑云都可是贾家世代相传的底蕴,靠着这支力量才能够历经三帝而不败,为了给外界制造一个贾家沉寂的印象,贾敬居然毫不留情的把黑云都丢了出去。
的确,黑云都前往承德,这支势力的一切都将展现在外人眼中,无论是雍平帝,还是太上皇、义忠亲王,他们都不知道贾琰建立的地下势力更加庞大、可怕。
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们都会认为贾家已经把一切倾注在了武安侯国上,千里之地可是能够让一个家族更上一层楼的基业。
而且,九百万银子都投入到了武安侯国的建设中,所有人会以为贾琰最多留了一些用做日常开销,从而麻痹外在势力的窥视。
“老头子,你舍得?”
贾琰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我有什么不舍得。”
贾敬开怀大笑:“我这一生已经结束了,而你才刚刚开始。”
“黑云都对我来说,没多大用了。”
“可黑云都拿出去能够起到的作用有多大。”
“我明白了。”
贾琰点了点头,看向商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武安侯国的国相,先行建立一支三千人的骑兵,依旧以黑云都命名,黑云都用以维护武安侯国的稳定。”
“九百万两银子该用在什么地方,我不管,只一条,要让所有人看见贾家的经营。”
“是。”
商泽一脸严肃的应道。
黑云都是贾家几代人的心血,这些人还有家眷迁往武安侯国,将为承德千里之地注入发展的强心剂,浩浩荡荡的建设自然不可能掩盖,一切都要大大方方的展露出来。
只有让所有人确信贾家孤注一掷,他们才会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才不会有人盯着贾琰。
“老头子。”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在这里呆的越久,对你,对贾家未必是一件好事。”
“你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看着贾敬,贾琰表情非常诚挚,虽说他对于这个便宜老子没多大感情,但贾敬已经为他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人心都是肉长的,如何能不感怀!
“你比我强,在人生这条路上,我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了。”
“好好看顾惜春,珍儿那个不长进的东西,不必去理会。”
“贾家的事,你愿意管就管,不愿意就扔在那里,这都不打紧。”
贾敬真情流露的叮嘱道。
“嗯。”
微微颌首,贾琰转身走出了三清殿。
“君侯!”
等候已久的亲卫把一匹乌珠穆沁马牵到了他跟前。
“驾!!!”
贾琰翻身上马,朝着来时的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留下贾敬注视着幼子的身影在夕阳下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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