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有一件事,我想与您说。”
贾赦冷不丁的开口道。
“老大。”
上首主位的贾母不禁露出了错愕神色,自从贾代善死后,贾赦向来与她不甚亲近,往日大房自行其是,完全跟公中没多大关系,现在怎么会突然跟她交谈。
一旁的贾政似乎知道贾赦要说什么,附和道:“母亲,大哥所言关系到两府上下。”
‘呃呃!’
除了贾琏夫妇,邢夫人、李纨都一头雾水。
“老大。”
“你要和老身说什么?”
贾母凝视着贾赦,心中惊疑不定。
“凤哥儿。”
“你来讲。”
谁知,贾赦话锋一转,把问题抛给了王熙凤。
“公爹,老祖宗,二老爷。”
王熙凤大大方方的行礼,艳丽的面庞上露出了难得的正经姿态,有条不紊的讲述道:“日前,我得了掌家之权,亲自清点了公中府库,往年皇家钦赐御用之物姑且不说,那些个稀奇玩物不足两百件,公中存银仅十二万两,府中亏空多达二十万两。”
什么?
在场所有人脸色骤变,贾母更是坐不住了:“怎会如此之少?”
堂堂荣国府,国公之家,休说百万家财,就是数百万都是有的,现如今库银还不够填补亏空,最重要的是那些几十年留下来的古玩字画,不足两百件,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老祖宗。”
王熙凤俏脸生寒,一字一句道:“二太太素来不理事,内院一应交给了下人处置。”
“那周瑞有一女婿,名唤冷子兴,乃是都中有名的古董商。”
“周瑞专门负责收取府中春秋两季的地租,一年比一年少。”
“周瑞家的是二太太的陪房,还有那王善保家的,一个两个管家奶奶,哪个是好惹的,稍微错一点,她们就会笑话、打趣;稍微偏一点,她们就会指桑骂槐地抱怨。她们坐山观虎斗,借刀杀人,引风吹火,站在干岸上看着别人争斗,推倒了油瓶也不扶。这些可都是她们的拿手好戏啊”
“凤哥儿,你莫要胡说。”
邢夫人有些坐不住了,王善保家的可是她的陪房。
“你且坐着,闭上嘴。”
贾赦一个冷眼扫过去,邢夫人畏惧的紧闭嘴巴,不敢多说什么。
此刻,荣庆堂中,无论是贾母,还是贾政等人,听了王熙凤的话,一个个遍体生寒,府中上上下下,内外勾结,这些奴才下人们不知道中饱私囊了多少。
“两府最大的进项无外乎祖上传下来的庄子,东府十二个,我们府中八个。”
“我去问了珍兄弟,去岁,东府的庄头乌进孝进献不足五千两,又是干旱,又是洪涝,我们府中的庄头是他兄弟,可巧不巧,八个庄子去岁收上来二、三千两银子,也是有饥荒打呢。”
说到这,王熙凤脸上露出讥讽之色。
“你继续说。”
贾母到底是心思深沉,还能忍得住。
“是。”
王熙凤接着说道:“我查了库房,银库总领吴新登、仓上头目戴良,还有几个管事的头目,与外面脱不了干系,咱们家里这些个买办比内务府的人还要精挑细选。”
‘咯噔!’
荣府众人脸色愈发阴沉如水,这哪里是什么好话,说明这些家伙私下里报了多少账目,全都是府中支出。
“母亲。”
贾赦打断了王熙凤,出言道:“那赖嬷嬷是我从小见着的人,您当年未入府,她就已经是管事了。”
“伺候了先宁、荣二公,府中上上下下哪个不对她恭敬有加,我们可没亏待了他,赖大掌着西府,赖二掌着东府,有些事,您不知道,人家的孙子如今都做了一县父母官。”
“要说两府上下奴才里面,哪个最放肆,赖家人排在头前。”
话音落下,众人陷入了一片沉默中,赖嬷嬷在府中的特殊地位,他们不是不知道,人家可是贾母都以礼相待的人物。
“她是个有钱人。”
贾母沉默了好一会儿,看出了贾赦的心思,更看懂了不单单是贾赦想要清理府中,贾政一样起了心思,索性直接问道:“老大,你想怎么做?”
“母亲。”
贾赦抬头直面贾母:“府中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珍哥儿问了我和存周,一样是这种意见。”
“东府暂且不提,咱们这里,兰哥儿、环哥儿,我那个庶子都得了琰哥儿的看重。”
“大房日后定然是琏哥儿夫妇管着,二房交给兰哥儿,总不能让这些小字辈为难。”
“两府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估摸着与其它几家差不多,祖上的爵产,除了庄子,还有这个府邸,要是没能出个超品爵位,怕是留不住。”
“老大,当真到了如此地步?”
贾母有些坐不住了,一双老眼盯着贾赦。
“母亲。”
贾政忍不住插话道:“开国一脉四王八公十二侯,眼下只有十家人守住了祖宗基业。”
“国朝不是前明,所谓的世袭罔替从来都是一句虚言。”
“镇国公府这些年扛着大旗,三代人下来,到牛继宗这里只有一等伯,他们家可是参与了开国一役、元从一役,有军功在身,尚且要降等承袭。”
“咱们家仗着先祖荣光,到了大哥这一代,没有军功,世爵转为贵爵,按理说,一等将军只是一品,根本不可能继承国公府邸与八座钦赐田庄。”
“陛下看在琰哥儿的面子上,能够允许暂时让我们留下这些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
“难道您真的指望着像前明一样,这荣国公府能承袭几百年?”
‘啪嗒!’
贾母手中的白玉筷子掉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荣庆堂。
贾琏夫妇、邢夫人、李纨第一次都为荣国府的处境感到担忧,没了荣国公这块牌子,他们还有什么身份可言,或许连寻常官宦家庭都不如。
“母亲。”
贾赦接过话茬:“我已经问过了琰哥儿。”
“东府那边有敬兄在,姑且还能保住一些时间,咱们府中全凭着您。”
“我知道了。”
面色凝重,贾母大概明白了,贾敬的武安君足够让他保住宁国府,而贾母是二代荣国公贾代善的正妻,国朝一品诰命,她活着,荣国府就不会收回去。
一旦二人都走了,府中没有一个超品爵位(公侯伯),那么,两座府邸连带着钦赐的田庄都不可能留下。
“有些事,咱们得未雨绸缪,考虑这些子弟。”
“我和存周的意思是抄没了这些胆大妄为的奴才,先填了公中的亏空。”
“府中一应下人,能清减的清减,要这些做甚。”
“剩下的银子用于在西山购买田地,宗祠,族学一应迁过去。”
“八个钦赐的田庄,大房拿五个,二房三个,大房这边交给凤哥儿经营,二房由珠儿媳妇管起来。”
“往后,西山采买的田地产出用于公中,这些钦赐田庄的产出就由各房自己收着。”
贾赦将定下的章程和盘托出。
“我???”
李纨没想到还有她的事,不禁愣在了原地。
邢夫人听了半天,感情跟她没什么关系,到了全交给便宜儿媳妇王熙凤?
“府中的事,你和存周都商榷了,老身没什么意见。”
“只是要迁宗祠、族学,这件事可曾与敬哥儿商议过?”
贾母提出了一个问题。
“遣人去信问过了,正是敬兄提出在西山购地。”
“围着玄真观,两府一东一西把这些山林、田地一一采买。”
“母亲,若是都中两座国公府收了回去,只怕我们得回金陵住着了。”
“都中八房的宗祠现在东府,先一步迁往西山,族学一并设在那边,日后族中子弟有出息者,参加科考、武举,这都是出路,总得为子孙后代筹划些什么。”
“敬兄还说了,清理两府还是让琰哥儿出面,最为合适。”
接着,贾赦补充了几句。
“理当如此!”
贾政一脸赞同道。
贾家的下人贪墨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关系网错综复杂,唯有贾琰这个武侯出面,才能够确保无一遗漏。
“既定了,那便做吧。”
“老身乏了。”
贾母从主位上起身,鸳鸯连忙搀扶着她进了里间,在场只剩下贾赦、贾政、贾琏夫妇、邢夫人、李纨。
“二老爷。”
李纨有些急促的起身看向贾政。
“珠儿媳妇。”
“二房始终要交到兰哥儿手上。”
“兰哥儿如今都在东府那边教养,你也不必拘着。”
“这几日先同凤哥儿商量着来。”
贾政心力憔悴,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家中、朝中支应不过来。
“珠大嫂子有事只管来问我。”
“底下那些丫头、婆子们不听话,给她轰出去便是。”
“都中人市上多的是听话的。”
王熙凤笑脸盈盈的安抚李纨,毕竟从今以后,荣国府内院就由她们两说了算。
“好。”
李纨看着王熙凤那双丹凤眼,心中勉强平静了下来。
“凤哥儿。”
贾赦叮嘱道:“琰哥儿那边有客人在,你先领着珠儿媳妇把里里外外的账目都查一遍。”
“是,公爹。”
王熙凤连忙答应下来。
午后,宁国府后院,正厅已经撤下了菜肴。
“君侯。”
牛继宗三人对视了一眼,正色道。
“几位叔父缘何如此客气?”
瞥了一眼三人,贾琰笑了笑,调侃道:“人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想来几位叔父有求登门,不如坦然相告如何?”
“大善。”
牛继宗、柳芳、侯孝康齐齐应声。
最先开口的是镇国侯牛继宗:“贤侄,我老牛就不藏着掖着了。”
“年羹尧他们都有了差事,我们三个虽说是侯爵,却也想要向先祖一样再立功勋。”
“总不能就拿着这个侯爵一直等到入土吧。”
“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人,还劳烦你给我们寻一个好去处。”
“是啊,不能干坐着。”
侯孝康性子最是急躁,脱口而出。
“我们的富贵都来自于大同一役,仰仗贤侄。”
“别的话不说了,只一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柳芳掷地有声的话语响彻整个厅堂。
三人代表了开国一脉如今仅次于贾家的三座国公府,同样是国朝顶级勋贵,一如当年他们的祖先听从宁、荣二公的安排,站队太上皇、先太子,他们如今也愿意跟随眼前的少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几位叔父客气了。”
迎着三人的目光,贾琰指了指紫禁城的方向,意味深长道:“非是我不愿,而是不能。”
这已经不单单是雍平帝的忌惮,太上皇同样不想让开国一脉更加强势,那样的话,元从勋贵就会被死死地压在身下,三个国侯掌握了实权,皇室还怎么睡得着觉。
而且,贾琰可不会认为自己有霸王之气,能够让三个国侯舍弃一家老小投靠自己,【昭烈在世(金)】的效果固然强大,前提是需要有人愿意认主,而不是像这种轻飘飘的态度。
出于利益的聚合体,只能够依靠利益向前走,有朝一日,利益不存,联盟破碎。
“难道我们就只能干坐着?”
牛继宗非常不甘心。
“贤侄是有办法的,对吗?”
“否则,你不会把我们单独留下来。”
理国侯柳芳眼神怀疑的问道。
“贤侄,你可别打哑谜了,赶紧说吧。”
修国侯侯孝康急得面红耳赤。
“呵呵。”
贾琰轻笑了声,玩味道:“那就看三位叔父有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了。”
“毕竟,我要出的主意可不是什么香饽饽,那都是得罪人的活。”
“呃呃.”
闻言,牛继宗三人微微一怔,愣在了原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PS:荣国府内,贾母是荣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国公是超品,并没有超品诰命这么一回事,诰命是中国古代帝王发布的正式命令或法令,也是对官员及其家属的封赠文书,五品以上授诰命,六品以下授敕命。
书中,大乾规定,凡封一品诰命,用龙边锦面、玉轴,对象限于王爵、国公、殿阁大学士夫人;二品诰命,用锦面、犀轴,对象限于国侯、国伯、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夫人。
(本章完)
(sbqduo/biquge/178_178140/c4679320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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